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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节


  不远处的洪水倾泻灌入得越来越急,她脚底下的山一颤一颤的, 在视线的轻微颠簸中, 她忽然瞟见黔山县与安仁县交界处竟然有一行四人, 定睛一看,那身量颀长略显单薄的, 有点眼熟, 是沈持?

  他身边魁梧中带憨厚劲儿的也眼熟,是赵蟾桂啊。

  她眼力极好, 当不会认错。

  “将军, 那是沈大人吗?”看到史玉皎在眺望对面, 她的副将兰翠跟着看了过去。

  史玉皎轻点头:“是他。”

  “这时候,”兰翠看了一会儿说道:“沈大人……他怎么会在黔、安两县?”

  不都告之两县百姓悉数迁出了吗。

  史玉皎往前面走去,鹰似的巡视着安远县中山脉的每一处——翻过去,南边是大理国:“或许他不放心, 最后来看看还有没有人滞留没走吧。”

  兰翠被她落下一截路, 拿剑挥开山林中的绿枝黄叶紧追两步:“沈大人可真是个好官。”

  这两县的县令父母官都未必会做到这样。

  史玉皎“嗯”了声。

  越往上走, 越发清楚地看到洪水几乎是追着沈持他们的脚步,他从妇人手中接过孩子抱在手上,而赵蟾桂则架着那妇人飞快地往外跑, 看着有些惊慌。

  兰翠于心不忍:“将军,要不要属下去……”接应他们一下。

  史玉皎说道:“兰副将,且不说等你冲下山来不来得及,我问你,你以什么名目出安远县?”

  虽几里路之隔,但也到县外了。

  昨日才三令五申,军中不得随意离开军营外出。

  她向来铁腕治军。

  兰翠声调低低的:“可是,将军……”

  洪水那么快,沈持来得及走出去吗。

  史玉皎没说话。

  或许她心想,沈持恰好在洪水泻下时来黔、安两县,他必然有自己的对策,自会无虞的。

  她下意识地又朝他望过去一眼,可那处已看不到沈持的身影了,只有一片茫茫泽国。

  ……

  洪水最后还是扑了一下沈持,打湿了他的衣裳,彼时,他和赵蟾桂几乎是将母子二人挟持到驿站的。

  孩童两三岁的模样,很瘦,细细的脖子顶着大大的脑袋,劫后余生哑着嗓子大哭,或许是吓的又或许是饿的。

  沈持把孩子放到妇人的怀里:“他叫什么名字?”

  妇人垂下眼:“狗……狗蛋。”

  沈持说道:“赵大哥,去看看还有没有饭食拿一些过来给他们吃吧。”

  妇人一下子跪在地上:“多谢大人,民妇……与小儿无以为生,一口饭都吃不上了,还不如省省力气多活两天呢,何必再迁走?”

  “县衙给每户发放六两银子,”两县发出公告之后,但凡签字画押的百姓当场领取概不赊欠,沈持问道:“怎会一文没有?”

  妇人哭道:“先前民妇的夫君欠了债,这次补偿银子发下来,全都还债了。”

  手里一文不剩。

  她想着即便跟着乡亲们去了铜仁县,也无以为生还是等死,干脆就不走了。洪水快要来的时候她抱着孩子躲到了瓮中,想静静死去,没想到还是被沈持给翻出来了。

  沈持:“……”

  赵蟾桂端了一盘热饭来,那孩子闻见味道本能地要上手去抓,看来是饿极了。

  妇人同样咽着口水。

  “大嫂,”赵蟾桂将饭端到她面前:“吃些饭吧。”

  沈持出来把房门带上,留下母子二人用餐。

  他的衣裳湿了,八月中黔地已经冷了,他接连打了两三个喷嚏。赵蟾桂顾不上自己同样是一身湿衣裳,赶紧去给他烧了一桶水:“大人泡一泡热水驱驱寒吧。”

  再这样下去又得病一场。

  上次入黔州府的时候生的那场疟疾,叫他至今心有余悸。

  沈持摆摆手:“我没……”未说完又是一个喷嚏。吓得赵蟾桂又赶忙去给他煮姜汤喝。

  母子二人被暂时安置在驿站的一处厢房里,孩童吃饱饭不哭了,只时而听见妇人低低的啜泣声。

  沈持让赵蟾桂找出几件衣裳送过去:“再给她一些针线,让她们母子改身衣裳穿吧。”

  妇人连个包袱都没拿,想是没有换洗衣物的。

  赵蟾桂捡了一件没穿过的麻布袍子给母子二人送去。

  当晚在一处吃哺食时沈持说起这事儿,驿站的老吏说道:“黔、安二县耕田少,田里种不出什么庄稼来,家中有男子的,还能打些野物为生,要是只剩一个妇人家的,那真是难喽,时常有抱着孩子投河的不稀奇……”

  这里的土地贫瘠,往往一尺薄土层下面便是岩石,种庄稼的收成可怜,女子再能干也难以糊口,尤其是带着幼儿的年轻母亲,母子一道赴死的太多了。

  数不胜数。

  从京城来的官吏们大为惊讶:“竟艰难至此?”

  他们出身世家或名门,从小衣食无忧,除了俞驯,他赈济过灾荒,见过百姓的具象的苦——吃不饱穿不暖,而其他人都流露几分何不食肉糜的意味。

  随口感慨一二句便没当回事了,都道今日的伙食味道好,津津有味地吃起饭来。

  沈持略尝两口便饱了。

  俞驯吃了五分饱后放下筷子说道:“沈大人,不如你我明日同焦大人打声招呼,铜仁县新开矿所需人力,雇佣的女人力优先从黔、安两县中招募吧。”

  这样一来,多少让无以为生计的人家,诸如暂寄居在驿站的那位大嫂,看到点儿活路。

  他重重地叹口气说道:“这人啊,只有看到活路,才不至于走绝路。”

  活路。

  沈持头一次听他发感慨,品着“活路”两字,有些意外,也颇为动容:“下官遵命,明日就跟焦大人说。”

  当时让黔、安两县百姓迁走时,他以为为他们思虑周详,暂时够他们将日子过下去,没想到还远远不够,一想到母子俩的事情,他如鲠在喉,心中有点儿不是滋味。

  饭后回到房间,那对母子来给沈持磕头谢恩,他赶紧将人扶起来:“大嫂,明日本官正巧要去铜仁县一趟,你们二人随同本官到那边换了身份文书,安家落户吧。”

  妇人只拜谢,面上不见一丝生机,亦不答一语。

  沈持:“大嫂还是看不到活路对吗?”

  妇人听了木然抬头看他一眼,又缓缓垂下头去。

  “朝廷在铜仁县开矿,”沈持说道:“大嫂听说了吗?”

  妇人一声不吭。

  沈持说道:“如今官府在雇佣人力,招收壮年女工,日给米五升,就算大嫂带着幼儿不便去挣这条活路……”

  他想说,以后各省的朱砂商行往来铜仁县,就算在路边支摊子卖茶水,你们母子俩也能挣上口饭吃啊。

  哪知妇人听了他的话,忽然直起脖子说道:“大人,民妇有娘家能给看着孩儿,民妇有气力能吃苦,求大人开恩,让民妇去作女工吧……”

  只要不吃白食,只要她一日有五升米领,她娘家还是会认她的。

  沈持:“……”

  “好。”半晌,他沉声说道。

  那夜,他提笔在纸上写了一遍又一遍“活路”二字,当是时窗外明月孤悬,书案前火光人影摇曳交映。

  次日一早他去了铜仁县。

  沈持看到,黔、安两县来的人家多数已经安居,八千来户,有一千多户出了徭役,一些人家中的女子被官府雇为人力,正等着上山参与采矿。

  每日给她们五升米实在不多,但于她们而言,这些米足够一家人喝不太稀的稀饭,已经是能过下去的日子了。——这就是俞驯所说的活路吧。

  沈持若有所思。

  “之前老神仙说咱们要发大财,”从县中经过,听到有人想起了道士的话:“果然是来到铜仁县后并没有受什么罪呢。”

  沈持听了很是欣慰,他心想:日后矿开得越大,你们的日子会越好的。

  铜仁县的朱砂矿不仅储量大,且十分好挖,熟练的工匠们凿开矿洞后,往下十来米处便见到了质量品相皆上乘的矿石,沈持来时,胡见春欢天喜地拿给他看:“在下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朱砂,磨碎了画出来的壁画不知得多鲜艳。”

  有了它,工部正在营造的工事一用上,日后落成不知有多辉煌夺目。

  沈持拿在手上瞧了又瞧:“这些矿石,除去工部用处外,余下都给户部吗?”

  “那当然了,”胡见春说道:“先紧着咱们工部用,有盈余的话,户部才会分给各省,各省又会给朱砂商行,再由他们售卖出去做药材等用。

  当然各省也不是白拿这些朱砂的,都是要给户部银子的。

  说来说去的,本质上还是个买卖。人人心知肚明。

  沈持听着叮咚叮咚咚凿矿石声,一直停留到日落时分才返回驿站。

  八月半后,这一带连着多日阴雨绵绵。

  一天午后,俞驯托着棋盘来找沈持下棋:“听闻沈大人棋技不错,今日你我切磋切磋如何?”

  沈持笑道:“在下敢不奉陪?来吧。”

  二人在棋盘上杀得难解难分,都很过瘾,并且上瘾。

  “俞大人,”落下一字后沈持艰难占据上风:“咱们铜仁县开矿之事,向各省发公文了吗?”

  俞驯:“刚采出矿石,工部还未运回京城,给各省不知要多久以后了。”

  如今工部的朱砂缺口很大,等填一填,看到结余时才能给各省,最早也要到明年了吧。

  沈持:“此矿一开,工部营造工事所需的朱砂矿绰绰有余,”他拿出一张图来:“俞大人请看,下官前几日去看过新凿的矿洞,光这一处就是大万山朱砂矿的四倍之多,”

  “户部可以做打算了。”他说道。

  以前是别人求着户部给朱砂矿石,据说给每省的都是有配额的,很少,供不应求。往后产量大了,供过于求,户部大概要为这些朱砂矿砸在手里而发愁了。

  得趁早为此项买卖做打算。

  俞驯还未经手过此等事情,一时转不过弯来:“沈大人可否详细说说?”

  沈持说道:“现如今,各省商行不知矿中朱砂量大,户部何不发文说有一批朱砂矿石要卖,但还在开采中,先预售,”他又说一遍“预售”二字:“现下各省还不知铜仁县朱砂的矿藏数,户部只要一松口,各省定会有多少买多少,囤积朱砂矿石……

  “户部只要先与他们拟定文书,收下订金慢慢交付朱砂矿石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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