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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家致富考科举》 | TXT下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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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孙大人夫妻如今已经年过四旬,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封建时代最重香火传承,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君子以为犹告也。”
孙大人身为独子,膝下却没有儿子。若是说恪守封建道德的孙老夫人心中对此毫无芥蒂,那,实在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加上孙大人官职为正七品翰林院编修,虽然翰林清贵,可是俸禄十分有限。孙家也只住在北京城内城一所小房子中,比谢凡在孝顺胡同的小四合院好不了多少。谢凡来了孙家两趟,见屋内陈设、桌上饭菜也只是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寒酸。
谢凡见孙大人妻子孙夫人面色蜡黄,疲倦劳累,举止行为也是羞羞怯怯。他不免生出些许同情。
可是谢凡与孙大人之间关系,又与谢凡和唐监生之间关系不同。谢凡与唐监生是同辈友人,谢凡知道唐监生又是个豁达开朗性情。所以谢凡可以开口询问唐家父母当年往事。唐监生也愿意和盘托出,告诉谢凡。
孙大人为谢凡乡试房师,是谢凡长辈。谢凡生为学生晚辈,自然不能开口询问师长家中内宅之事。所以谢凡只在心中暗暗感叹一番,便又与孙大人说回到文章学问上头。
论学问,孙大人是正儿八经二甲进士出身。当年也是通过馆选,做了三年庶吉士。散馆之后,孙大人又顺利留馆,授官翰林院编修,掌修国史。翰林院编修为天子近臣,可谓是前途无量,大有可为。
只是十分可惜,孙大人才华横溢,人品端正,却未得圣上赏识。
因为孙大人相貌生得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可是他肤黑个矮,已经年过四旬,看起来实在算不得体面漂亮。又因为出身岭南,孙大人口音颇重。谢凡起初听孙大人讲话便有些吃力。
御前伺候的内侍宫女都专门拣些漂亮伶俐。对于皇上来说,身边学士翰林、文人才子多如牛毛。对着朝中大臣自然也更喜欢相貌端正、年轻体面的,也是人之常情。
谢凡参加乡试会试的四位主考,高长德、杨伟、陶东阳、方敏四位大人,无论年纪老少,皆是相貌端正,仪表堂堂。
更何况除去本朝开国两三位皇帝,此后列位皇上皆是生于北京城,长在北京城。自小听的、学的,日常说的,皆是北方官话。朝中大臣、宫中内侍,哪怕出身南方,也都努力学说一口北方官话。谢凡自打来了北京,也结合前世所说普通话,尽量模仿此时北方官话。
孙大人这样说话口音浓重,谢凡还有前世基础,听着都有几分费劲。天子日理万机,自然不太亲近这个说话难懂的小小翰林院编修。
所以哪怕孙大人身负真才实学,也为天子所冷落,在翰林院编修这个位子上坐了多年冷板凳。
孙大人虽然在官场上郁郁不得志,但内在品行高洁却不曾改变。当谢凡拿出自己平日所作文章诗词,请孙大人指点时。孙大人可谓是毫无保留,倾囊相授。
读罢谢凡习作,孙大人便详细指点起来。言毕又告诉谢凡,当如何做文:
第一重大概主张。
第二重文势规模。
第三重纲目关键,即是如何主意首尾相应,如何铺叙次第,如何抑扬开合。
第四重警策句法,如何是一篇警策,如何是下句下字有力处,如何是起头换头佳处,如何是缴结有力处,如何是融化屈折、剪截有力处,如何是实体贴题目处。
总结起来便是:“作文以主意为将军,转换开阖,如行军之法,必有将军号令。”
之后又罗列出,做文章最忌讳:深、晦、怪、冗、弱、涩、尘俗、熟烂之弊病。*
孙大人说起文章学问便神采飞扬,谢凡也听得意犹未尽。只可惜北京城中有宵禁,孙大人家中多女眷,更有未出阁年轻小姐。所以不便留宿谢凡这样年轻男子,不然两人恐要彻夜长谈。
谢凡临走前,孙大人又拿出宋濂所着《文原》与《唐宋八大家文钞》两册书籍交予谢凡。嘱咐谢凡可多多研读,其中更有孙大人曾经所留下批注心得。此后亦可常来自己家中研讨学问。
谢凡自然感激不已,连忙双手接过。表示必定用心拜读,不负师长一番美意。方才离开孙家大门,与福顺一道回家。
福顺在孙家早已等得百无聊赖。出得大门,便对谢凡抱怨孙家待客也忒寒酸了一些:“别家待客,对着客人带来的仆从,也会招待些点心香茶。
然而在孙家,只有个男仆送来一壶热茶,还是茶叶碎末子泡的,茶杯上也有缺口。更是没有点心吃食。实在让自己难熬。”
福顺来到北京城里几月,已经随着尤厨子学了些北方方言。
谢凡想到今日晚饭也是孙夫人亲自端上桌来。菜色依旧普通,桌上最好的菜肴便是自己带来的一副猪蹄膀。之后还被送去给了孙老夫人和孙小姐。
可见孙大人家境是实在不富裕,并未有意冷落。谢凡怀中揣着孙大人所赠书籍,深感孙大人对自己一番关怀爱护。
所以谢凡先是出言安慰了福顺几句。又叫他以后不可多逞口舌之快,议论旁人,更不可议论孙家。
福顺见主人如此,也不再抱怨,只是答应下来。
谢凡心中暗想:“以后再来孙家,还是都带些实在东西做礼物为好。”
于是此后谢凡每每拜访孙家,向孙大人讨教学问,都事先打发尤厨子买些鲜肉吃食做礼物。或是一块排骨,或是一方腊肉,或是一盒点心。论价值实在算不上贵重,却是送到了孙家所需之处。
几日之后,谢凡便正式入翰林院学习。本科庶吉士为天子亲选,因此馆师便是谢凡乡试座师,高长德高大人。高大人曾任右春坊大学士。左、右春坊乃是太子属官,左、右春坊大学士掌太子上奏请、下启笺及讲读之事。
高大人在当今圣上为太子时候,曾教习太子读书。天子即位后,高大人又累迁任太常寺卿兼侍读学士。皇帝前次让高大人做南直隶乡试主考官,便是有意让高大人拣选亲信良才。
圣上一番周密筹谋计划,因为从天而降的会试舞弊一案,功败垂成。此番天子又将高大人任命为庶吉士馆师,便是重振旗鼓,意欲再择可用之才。
高大人出身北直隶顺天府通州,身材高大,体格魁梧。此时已经年过七旬,须发皆白,但是鹤发童颜,精神矍铄。高大人人品端正,教导用心,又是天子心腹,一众庶吉士得知由高大人担任馆师,皆是喜上眉梢。
只是对于谢凡来说,高大人担任馆师却是算不得十分幸运。
谢凡会试中式,全赖会试舞弊一案。在常解元等十二人被革去功名之后,谢凡得以依次递补上前,位居南榜最末,侥幸中式进士。
舞弊案中,涉案一班江南举子在锦衣卫诏狱中未曾不屈不挠,宁死不屈。反而一股脑全盘招认,供认不讳。倒是叫圣上与北直隶出身的高大人颇有些看不起江南出身文人士子。
更加之,高大人乡试便阅过谢凡卷子,觉得谢凡文章实在稀松平常。虽然当时为了与副主考杨大人分庭抗礼,一意取中了谢凡。可是经此一事,高大人对于谢凡最初印象便是虽然孝心可嘉,锐意进取,但是学问稀松平常。
后来谢凡拜访座师,态度诚恳老实。直言自己才疏学浅,毫无隐瞒回避。对此态度,高大人倒也有几分欣赏。但是对于谢凡的印象便成了:孝心可嘉,锐意进取,坦诚直言,可惜学问实在稀松平常。
其余庶吉士授课老师也多为翰林院、詹事府、吏、礼二部高官。皆是饱学鸿儒,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其余十余位庶吉士,也多为年轻俊彦,才思敏捷,博闻强记。每日授课与谈笑之间皆是引经据典,教学相长。
谢凡每日听讲,常有不甚明了之处。遇到实在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谢凡便带上吃食礼物,去求助孙大人。孙大人倒也和善,每每悉心教导,帮助谢凡渡过难关。
只是谢凡不好意思每日都去求孙大人开小灶。实在遇到难题,才隔三岔五,前往孙家。靠着孙大人指点迷津,谢凡才将日常课业勉强应付过关。
每日馆课便叫谢凡绞尽脑汁,首月阁试,谢凡果不其然名列末尾。
正当谢凡见着阁试成绩唉声叹气,却偶然见自己居然只是第一十六名。
谢凡有些震惊:“我居然不是最后一个?还有谁能比我成绩差?”
于是四下打探一番,发现原来最后一人名叫王问之,乡贯云南,出身军籍,四川都司,成都左卫。
因为会试录取是按照举子地域籍贯,划分了南北中三卷。历来南方举子学问最佳,往届庶吉士中多有南直隶出身人士。可是因着舞弊一案,本科庶吉士中,除谢凡以外,并无南直隶应天府和苏州府人士。
十七位庶吉士多数为出身浙江、江西、湖广,又有几位北方庶吉士。却只有两位中卷学子,皆是出身四川成都。
王问之便是其中之一,只是他远不如另一位四川庶吉士惹人注目。
另外一位四川庶吉士名为刘放,生得剑眉星目,俊美潇洒,年仅廿四,殿试位列二甲第一名传胪。更要紧的是,刘放家父、祖皆在朝中为官。其父亲刘远和,此时正是官拜东阁大学士,专典诰敕。
出身官宦世家,才华横溢,偏偏刘放从不恃才傲物。寻常授课,刘放往往大出风头,却待人谦虚和蔼。有人向他讨教学问,刘放都是耐下性子,一一解答。
高大人对他也是格外看重。于是短短一月间,刘放便隐隐成为一众庶吉士之首。
对此谢凡只能感叹:“刘放身为官三代,长得好看,又有才华,还十分努力。真是不服不行。”
相比之下,同为四川庶吉士的王问之,则要黯淡许多。王问之,相貌也算得上端正,年过卅五,家境颇为富裕。
自小王家便斥了巨资,为王问之延请名师启蒙教学。成年以后,王问之又四处求学,方才中举。乡试之后,王问之一共参加过三届会试,终于中式,名列二甲。
以过往成就来看,王问之并不曾辜负全家期待与付出,甚至能称得上是全家的骄傲。
只是可惜,在翰林院一众庶吉士中,王问之岁数又不年轻,出身又不显赫,才学也不突出。首次阁试,更十分不幸地取代了谢凡的位置,成为了吊车尾。
注释:
*出自明代曾鼎《文式》
《文原》是文章理论着作,分上下篇。上篇推究文章的来源,论文的本体。“吾之所谓文者,天生之,地载之,圣人宣之。本建则其末治,体着则其用章。”下篇探求写作的方法,指出“为文必在养气”。剖析文章的利病,以“四瑕八冥九蠹”为文患。
《唐宋八大家文钞》是明代文人集合唐代韩愈、柳宗元,宋代欧阳修、王安石、曾巩、苏洵、苏轼和苏辙八家古文,所编撰文集。
左右春坊:是太子宫所属官署名,由小九卿之一的詹事统领。明代左、右春坊各有大学士一人(正五品),庶子一人(正五品),谕德一人(从五品),中允二人(正六品),赞善二人(从六品),司直郎二人(从六品,后不常设),清纪郎一人(从八品,不常设),司谏二人(从九品,不常设),名前各加左右。明、清以来春坊官实际仅为翰林官迁转之阶,与前不同。魏晋以来称太子宫为春坊,又称春宫。因此得名。
第74章 补贴家用
对于阁试名列末流一事,谢凡早有心理准备,只觉果然如此,不出所料。刚一得知自己成为庶吉士,须得在翰林院中受教三年。谢凡便料想以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十有八九会位居末流。
谢凡见自己超过了王问之,小小侥幸惊喜之余,又有些担心。担心王问之会如同会试落第的吴良一般。因为自身得失荣辱,心态失衡,生出嫉妒怨恨,做些害人害己的事情。
万幸通过暗中观察,谢凡发觉王问之举止如常,情绪稳定,心态良好。
王家家境富裕,王问之选中庶吉士后,便在北京城内城买下一处宅院。携妻带子,合家定居北京城。虽然首次阁试王问之名列最末,但有家庭温暖,娇妻爱子,又兼之他曾四处游历求学,眼界开阔。所以王问之心态还是颇为豁达。
此后多次馆试,谢凡与王问之两人,成绩都十分稳定。旁人或有起伏,他们两人却总是稳居倒数前三。不过两人都不甚介意,也时不时一同讨教文章有何处不足,以后如何改进。
在众人谢凡之中年纪最轻,众人皆将他视为后进小兄弟。王问之与刘放同乡,两人也走得颇近。列位庶吉士都是青年才俊,或是自持身份,或是表面文章,倒也不曾轻视两人。
谢凡每日皆是充实而忙碌,转眼便至十月。
北京城中十月,天气已经渐渐寒冷起来。上至皇宫大内,下至黎民百姓,家家户户,屋中都须得烧炕取暖。所谓“京城百万之家,皆以石炭为薪”。
谢凡、福顺、顾三郎三人去年自家乡来到北京,便被北方风霜与严寒给赏了个下马威。不光冻得每日缩手缩脚,不爱出门,谢凡更是双手生了冻疮。
于是今年谢凡早早便打发尤厨子带着福顺与顾三郎去煤铺里买煤球来烧炕取暖。煤球是煤末和黄土和匀制成,不如煤块燃烧时间长。但因为煤球价格便宜,一般贫寒之家都烧煤球取暖。
谢凡虽然身为庶吉士,说起来前途远大,身份体面。可是庶吉士到底未曾授官,便不似正经京官,会有外官孝敬冰敬与炭敬。所以取暖采买煤球,对于谢凡也是正经一笔开销。
很多煤铺制作煤球是采用吊筛摇煤球,如同荡秋千一般。在门形架子上吊一圆铁环,环中再拴三根绳系住悬空的煤筛,煤筛中放入切好的方块煤摇动。可是无奸不商,也有些个煤铺老板为了多赚利润,在煤末里掺入过量黄土,以致煤球热量减少,达不到取暖效果。
还有一首《煤球诗》专讲此事:“新兴煤铺卖煤球,炉上全无火焰头。可恨卖煤人作伪,炉灰黄土一齐收。”
福顺和顾三郎是外来人口,不知道北京城中哪家煤铺所卖煤球好用实在。还是全赖尤厨子熟门熟路,带着两人买来实惠好用的煤球。
可是谢凡本人十分怕冷,又常常一动不动,坐着读书写字。他便总觉得屋中不够暖和。于是便少不得对着三人抱怨,叫三人将火炕再烧得暖和些。
尤厨子一听,便大呼小叫起来。一脸为难,对谢凡说道:“老爷这才十月间,怎么就要烧这么热的火炕。可不能这样大手大脚花钱,这样过日子未免也太过奢侈浪费了。”
谢凡听了不免有些恼怒,想着自家怎么就连火炕都烧不起了。
便问尤厨子,若是火炕再烧热些,一个冬天须得多少银子。
尤厨子便掰着指头,对谢凡说道:“北京城里天气寒冷,火炕须得连烧四月。
自家有两间房,加上做饭烧水,每日里都须用个好几十斤。一两银子能买一千来斤煤球。这一个冬天,买煤便要花去好几两银子了!”
谢凡一听着实有些吃惊。他万万没想到,在北京过个冬季,光是烧煤炭取暖便要花去好几两银子。
当下谢凡便想了想自己荷包深浅,也无法反驳尤厨子。只好默默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尤厨子见自家老爷听劝颇为高兴,便又从柜子中抱出两床厚实铺盖。让谢凡夜里盖得暖和一点儿。
晚间谢凡被两床厚被子压得翻不动身,老是无法入睡。谢凡瞪着眼,越想越觉得憋屈。
便开始细细盘算起自己在北京城里这一年的花销:
日常饮食加上尤厨子工钱,还有偶尔应酬,拜访师长朋友,请客送礼,便花去了十来两银子。
自己每日去翰林院,衣裳鞋袜不能太过寒酸,又做了两身新衣。还有每日读书写作,笔墨纸砚,火烛灯油,又花去十来两银子。
其次还有福顺、顾三郎和尤厨子,逢年过节总要给他们三人打发过节钱,裁剪新衣裳。
最后加上冬季买煤取暖,零零总总,自己一行四人这一年怎么也要花去四五十两银子。
这样一番计算,谢凡越想越是心塞:“现在我手中一共只有百余两银子。若是这样过下去,恐怕都撑不到三年庶吉士期满散馆。不光没有余钱,还得找家中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