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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没有真的逃,不然回来后要面对的,必然是他百倍、千倍的惩罚?

  郁雪非怀疑商斯有是否趁她熟睡时动过手脚,在脑子里植入什么监测芯片,才能对她的想法都了如指掌。

  不过也是她做贼心虚,不然正常人听了这样的话,哪至于这般如芒在背呢?

  想到这, 她定了定神, 语气尚算温和地回了一句,“你怎么会这样想?”

  他的目光在郁雪非面上转圜一周,最后轻而浅地收回去,“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

  郁雪非很清楚, 就此翻篇,当这件事没发生过,那今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有时候商斯有的多疑像是手上的倒刺,在某个平静的时日突然扎一下,然而想要彻底拔掉,可能会撕下一层皮。

  孰轻孰重,世人皆知。

  但她那天偏要拔这根刺,哪怕血肉模糊。

  她看着拍卖席,冷淡地回敬他一句,“我才没空想那些。商先生,如果您无聊我们可以早点回去,但别拿我取乐。”

  商斯有问,“你生气了?”

  “无缘无故被怀疑,当然要生气。”

  她又不是巴甫洛夫的狗,要被这样训。

  大概是美人薄嗔的神态太好看,纵然有再多怨怼,此刻也怪不到她身上。几乎在瞬间,商斯有的疑窦骤释,相反还怪罪起自己来。

  他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明明郁雪非的话像一记软绵绵的巴掌,可他仍甘之如饴,甚至还有几分得意:那尊站在佛龛上的小菩萨,终于对他露出了喜怒哀乐。

  彼此就这么冷了几分钟,那座观音像已经被一名马来华裔拍走,现在放在展示画面里的,是一樽乾隆年间的瓷瓶。

  四周竞价激烈,只有他俩没事人一般岿然不动。

  后来是商斯有没忍住,凑过来哄她,“算我说错了话,别气了行不行?”

  郁雪非没搭理。

  “一直看这花瓶,喜欢啊?”

  乾隆的审美太花哨,她余光瞥见商斯有说话时蹙了下眉头。

  “要真喜欢给你买个回去。”

  不理解,但尊重。

  他说着就要举起号牌竞价,好在拍卖师落槌,先一步让那件红橙黄绿青蓝紫的瓷瓶花落别家。

  商斯有如释重负地垂下手。

  郁雪非有点想笑,但还是憋住了。

  后来每上一个藏品,商斯有就问她喜欢与否,而郁雪非只是一味摇头。

  最后,他拍下一套欧洲皇室的钻石珠宝,理由与她身上黑绸礼服很相配。

  那具不知是西班牙还是葡萄牙王室的古董Tiara多年不曾公开露面,在激烈的竞争中拍出了全场最高价位,即便如此,商斯有也不曾皱过一下眉头。

  千金博一笑,再甩脸色未免太过不识好歹。所以,回程的车上商斯有问她是否还生气时,郁雪非终于知趣地摇了摇头,“不气了。”

  他没说什么,把她搂到怀里揉了揉脑袋。还好今天的发型简单,任他随便糟蹋也没事。

  郁雪非没经受过这种待遇,觉得有些古怪,又有些痒。

  她挣开来,到底没忍住笑,“干嘛呀。”

  “道歉呢。”

  “那还是别吧,头发都勾到耳坠上了。”

  牵扯着头皮,好疼。

  郁雪非要抬手把发丝拽出来,商斯有先她一步,“别动。”

  他凑近了,借着车内飞逝的灯光寻找那根作恶的头发,模样认真到虔诚,让郁雪非忽然想起那个春夜里,他为自己擦掉口红的情景。

  原来都过去快半年了。

  其实她能看得出,这半年改变了他们彼此很多,比如商斯有触碰她时她不会再颤抖,而他眼底的晦暗也早被温柔没过。

  时间改变人就像滴水穿石,是亘久无声的。

  “嘶。”痛觉把她的思绪强硬拽回,“还是断了啊。”

  商斯有遗憾地捏着半截头发,把它拽出来,在指间绕了下,“对不起。”

  郁雪非看着他发问,“这种时候为什么又肯说对不起了?明明刚刚道歉还是那样。”

  他怔了怔,然后笑着扔掉了那根头发,“有时候没必要这么伶俐。”

  无足轻重的小事认起错来没什么负担,就像丢掉断掉的头发一样随性。可要承认他不该怀疑她很难,因为他们中间,信任本身就是个常看常新的问题。

  商斯有靠回去,手松松搭在膝上,“还没来得及说,你今晚很漂亮。正因此,我害怕失去你。”

  那么多男人也认可了她的魅力,看着他们前仆后继地找她搭话,他心里并不好受。

  台阶砌得这样高,郁雪非自然懂得见好就收,“所以你认为,我会因为他们的示好离开你,转而投入另一个怀抱?”

  商斯有不语,只是静静地看她,那对金丝镜框化作两方小小的荧幕,旖旎的港岛之夜一闪而过,只有她是永恒的主角。

  “我永远不可能做这种事,”郁雪非垂睫,避开他锐利的眸光,“我不是拍卖会上的商品,谁肯出高价就跟谁走,也不希望你一直以对待所有物的心态看待我。”

  他神态平和,“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太在乎你。在乎才会患得患失,才害怕一时半会儿瞧不见,就再也见不到。坦白讲,认识你之前,我回家都不会这样早,为什么之前老住国贸,就是因为挨着集团,工作晚了能就近歇一歇。那房子对我来讲就是个歇脚的地方,你来了才算家。”

  她仍然低着头,没有答话。

  那是商斯有的家,不是她的。

  近来几个月,她时常梦见北五环,也梦见林城——尽管后者的回忆并不美好,但那是她的家。

  林城的六月时常有雨,潮湿得快要发霉,她高考那天也是如此,吞了好几枚止疼药才撑着考完试。

  每次午夜梦醒,睁眼后看着他装潢贵重的房子,郁雪非都觉得害怕。关系僵的时候如此,缓和了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对商斯有给予的金雕笼没有任何归属感,自然也无法理解他此刻美其名曰“在意”的掌控欲。

  他们的观念南辕北辙,讲不通,也没必要讲通。

  郁雪非默了许久,最后只回了一句,“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后来她离开商斯有,回想那些耳鬓厮磨的时光,只有这个瞬间他们调转了身份,她居高临下,冷静而清醒地拷问他。

  这个问题并没有等到商斯有的答案,回到酒店后,他没再提过车上发生的种种,就连拍卖会前吃的那点飞醋也没有。

  但是他发泄般撕毁郁雪非的礼裙。本身也是零散的结构,禁不起如此大力的摧残,很快就变成几条不成型的碎布条,次抛的大几十万。

  中环寰业顶层视野极佳,在入住第一天郁雪非就知道了。

  他们在沉默的缠绵中看了维港的日与夜。

  天际线下为人赞颂的琅琅灯火,原来在拂晓的红霞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像一个个燃尽的萤火,殒灭在清晨六点钟。

  *

  后来的几天,商斯有按部就班的工作,郁雪非在酒店闲得快长毛了。

  她习惯了紧凑的生活,忙碌得挤压掉胡思乱想的时间最好。一旦闲下来,她反而会不知所措,没由来的焦虑。

  所以关观和戴思君吵嚷着请她帮忙代购时,郁雪非没拒绝。

  就算是在北京,她也不怎么爱逛商场。

  之前有一阵,她有个学生住在SKP附近,上课的时间很赶,她不得不就近解决午餐,每次都被商场底层高昂的餐厅价格吓得咋舌,楼上迷人眼的富贵,更是无福消受。

  香港不愧为购物天堂,商场的连廊四通八达,像一张铺天盖地落下来的蜘蛛网,郁雪非并不熟练,绕迷宫似的找两个小姑娘要的牌子。

  后来才发现,原来一层的彩妆集合店就有,根本费不着找到专柜。

  她东找西找,拍下价格发到群里给她们对比,最后确定了才扔进购物篮。这几年代购不似早年那样泛滥,但仍不在少数,拉着行李箱熟练地扫着货,愈发衬得她外行。

  “就这些啦,谢谢郁仙儿!多少钱你算算,回头我按汇率转给你~”

  “我的也是!爱你![kiss][kiss]”

  郁雪非在两个兴高采烈的小姑娘消息下面回了句好,然后加入结账的队伍。

  她们的东西零零散散的,加起来却价格不菲,郁雪非的余额有些不够看。

  大概是经历使然,她有存定期的习惯,拿到钱就留点零用的,其他全放进去,存期一年到三年不等。也只有之前江烈要做手术那种特殊情况,才会想着取出来用。

  今天显然不是特殊情况。

  耽误太久,收银员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身后也响起催促声,粤语腔调加了速,听起来就有些凶。她翻遍钱包,最后找出商斯有给的那张副卡,递出去,“刷这个吧。”

  ……

  会议间隙,商斯有拧开饮用水瓶盖,刚润了个嗓,就看见手机动账信息,一下子坐直了。

  卡给出去几个月,第一次有了消费记录。要不是银行供着这个大客户,就凭郁雪非的使用频率,一年还刷不到卡费的。

  今天终于用上,也只是一笔数千元的小数目。

  但商斯有还是高兴。

  开了几个小时会,他口干舌燥,却水都顾不上喝,给郁雪非打去电话,“在哪儿呢?”

  她正在香奈儿专柜试口红,深深浅浅的红,在白皙的手背画了好几道,像割开的伤口,因着他的电话,柜姐停下动作,没再继续用新色号给她添一道疤。

  “在K11。”她示意柜姐继续,“给乐团的小朋友们带点东西,先用下你的卡。”

  他对这句解释不甚在意,“那你自己呢,不买点什么?”

  “你不是给我拍了东西吗?”

  是拍了没错,可郁雪非都没正眼看过,他并不觉得她会戴。

  商斯有思考着,无意识地掂了掂手里的水平,“要是自己逛着无聊,我可以找人陪你,都是金牌销售和买手,眼光很好。”

  如他所料,郁雪非立马回绝了,不过对于他的好意没有否得很彻底,说了句,“这两天我还会刷你的卡。”

  商斯有笑了,“用就用呗,给你不就是让你用的?好像我多小气。”

  后来她买完关观和戴思君的东西,大包小包拎了好几袋,路过一间有名的饼家,停下来,进去买了几盒蝴蝶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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