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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她总是很在意地照顾着这些细枝末节。

  他说她包袱太重,明明他才是少爷。

  但现在周凛隐约明白她在意的不是自己,而是他的感受。

  她从来没有因为他们在一起了就放纵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他爱她的样子一直都在。

  从没变过。

  是他忘了。

  这个吻开始于冲动和挣扎,后来渐渐变了调。

  两个人的心思显然都不在这上面。

  仿佛只是肉与肉的接触,没有任何荷尔蒙的溢出,转瞬即逝的暧昧把这个吻的悲哀拔高到另一个程度。

  温白然在他的动作里坐实了一路上的不安。

  周凛变了。

  真的变了。

  她暂时不知道他是要变成什么样子,但她能感觉到,这种变化的方向是沿着她从前的期望去的。

  这不好,这太不好了。

  从前她会有这种期望是因为她还想跟他继续在一起。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们不能回头了。

  周凛在她唇上细微的舔舐像在道歉,最后一个呼吸结束,他才慢慢放开她。

  温白然低着眼,睫毛垂向中间的扶手箱,眼神似乎已经把自己整个抽离出来,飘在半空。

  她强迫自己不去感受他的眼神。

  事到如今,都没有意义了。

  可周凛也好像并不打算找她要什么意义。

  解开两个人的安全带,他回身去把她的包拿过来,先下了车。

  温白然后一步从车里出来。

  拥挤的地库有种无声的吵闹感。

  “我任务完成了。你上去吧。”周凛说。

  温白然皱眉,不解地看着他,“阿凛...”

  “没什么好说的,我敢作敢当。”周凛打断她。

  温白然猛地一怔。

  她犹疑的眸光最让他难受。

  “这破车坐的难受死了,你最好看看它有没有被我打坏。”他移开眼睛,装作漫不经心地敲了敲车前盖,不屑地抬起下巴,周少爷招牌的轻慢神态跑出来,“坏了我赔你十辆。”

  他一如往常的口吻和语调仿佛一切都没发生。

  没有吵架,没有那个莽撞的吻。

  温白然在他眼里看出了他竭力想要掩饰的痕迹,它们和他的受伤一起,藏在很深很深的地底。

  熟悉的酸楚再度占据她的心脏。

  久久不散。

  周凛走了。

  李渊晚上打电话来说他回家了。

  坐的地铁。

  中途不知为什么下错了站,他徒步走了七公里。

  七公里。

  偏偏是七公里。

  李渊有意无意地问这七公里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温白然回过神,平静地说没有。

  什么故事都没有。

  什么故事都结束了。

  挂了电话,她望出家里西晒的那扇窗。

  今夜的云很厚很厚。

  七公里是个秘密。

  是她的里程碑。

  但是阿凛,你找不到它。

  因为我,

  已经把它拆掉了。

  ……

第33章 微妙

  那天之后, 周凛很久都没有消息。

  温白然和李渊见过两面。

  他们在中展楼上的那间咖啡厅,巧的是也坐的窗边位。

  弹琴的女孩儿不是苏怡。

  听说她和周凛也分开了。

  李渊给周凛拉了个项目,他去外地考察了。

  温白然问是什么项目。

  “大运旗下的私立医疗建设。”

  外头阳光灿烂, 盛夏在今天之后就要慢慢结束了。

  李渊放下咖啡杯, 金色镜架反射着阳光, 在某种角度下几乎透明, “他没资质,核心规划不可能给他, 我托了人, 给了他一个建材的小案子。”

  她愣住,很久才说:“为什么?”

  周家是做零售的, 他就算想做也应该从家里的产业入手。

  建材?

  他根本没经验, 养尊处优的少爷也吃不了那份苦。

  而且为什么是大运?

  “就是没经验才去做, 在周家他永远只能当个少爷。”李渊这些时可能没有睡好,声音听起来有些弱,温温的, 语速也慢, 叫人不得不跟着他一起静下来。

  “至于后一个问题,我只能说有巧合,当然也有刻意为之。他一直不懂你在做什么, 对医疗的了解大概就是每年的常规体检。”他说着,笑了, “现在有机会摸摸门道,看他悟性吧。”

  温白然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 眼睫低垂, 像在出神。

  沉默了许久,李渊叫她。

  “小白。”

  她抬起眼, “嗯?”

  李渊问:“知道你们分手后,我最难过的是什么吗?”

  他突然说起这个,镜片上的白光一闪,不刺眼,却极其深刻。

  温白然越发怔愣。

  “是你也妥协了。”他说。

  窗边的光线太强了,热度晒在人身上无比滚烫。

  她像被冻住了很久的人突然融化,抱着手臂瑟缩了一下。

  李渊垂眼,叹息般地开口:“任何关系,一旦养成了定势和惯性,就会松懈和轻视。阿凛对你是这样,周家对他是这样,你对他也是这样。人性的不持久注定了越是想要留住的事物越无法保持原样。”

  “我曾以为你可以改变他,但改变一个人太难,即便是对你来说也格外吃力。我们都明白这点。出国前,我看出你的沮丧,那时你已经清楚自己没办法再为他做得更多。我知道你尽力了。”

  周凛长成如今这样,当然不是哪一个人所造成的。

  而是家庭,教育,周围人的眼光和期待,他们共同打造出了一个与最初所有美好祈愿都背道而驰的人来。

  “周家给了阿凛无数溺爱和金钱,在他被这些养成一个无法无天的纨绔后,他们责怪他是个废物。你给了他纵容与退让,默许他我行我素的做自己,到头来却消磨了你们的青春和爱情。他到现在为止的人生做的一切事情好像都错了,又好像都没错。他明明只是按照你们的授意在生活,为什么到头来承受全部失望和失去的也是他呢?你们给了他那么多,怎么就没一个人告诉他享受的同时是要负责的?

  “今天的你我坐在这里,我们都知道自己是谁。可阿凛,你要问他周凛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他自己都说不出来。谁的儿子,谁的弟弟,谁的爱人?当这个‘谁’不存在了,他又是谁?

  “他是那么自我的性子,又自私,但他却比你我都要迷茫。这不矛盾吗?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只有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乍看之下所有人都在爱他,到头来只有他在爱里失去了一切。有可能辉煌的事业、美好的爱情、幸福的婚姻,什么都没有了。就好像失望与让人失望已经成了他人生的定局,他只有顺着这条路走下去才能继续抓住当下。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去责怪谁,想来想去,能怪的人只有他自己。”

  李渊深呼吸,“爱在某种微妙的层面来说是人生最大的压力源。它能滋养一颗干枯的灵魂,也能把健壮的灵魂浇到烂根。我在国外修业的时候看过很多这样的案例,许多类似阿凛这样的人,他们或者得到的太多,或者失去的太多,他们人性的底色都是温柔的,于是他们不对任何人发泄,但会虐待自己。自暴自弃;自我放逐;内耗;抑郁;双相情感障碍,太多太多。真正能在看清事实后重新打起精神来的没有几个。”

  他说到这里,仿佛是松了很大一口气,温白然甚至听出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她也跟着松了口气。

  “还好,我们的阿凛是其中一个。”

  所有过度的偏爱到底还是给了他底气,桀骜不羁的周少爷是不会允许自己一辈子要么做个废物,要么做个比废物更废物的废物的。

  所谓对周凛的定势在李渊这一样存在。他给了他两条路,一条进联洁日化,从底层做起,一条进周家互联的品牌公司,从产品开始。两条路都还在家族的庇护下,后者当然要轻松些,但总归也是学习的机会。

  在不提倡他去创业这一点上,李渊和周家的看法一样——他没经验,赤手空拳容易吃亏。大亏。

  可周凛跟他说,哥,除了我这个人,这条命,我还能失去什么呢?你们口中的吃亏说到底不就是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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