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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节


  晏从谨的葬礼,请了寺庙的僧人过来做法事。

  宋婕没让他出席。

  偌大的房子里太安静,没有了总是吵吵闹闹的晏从谨。

  他感到孤独。

  头枕在钢琴架,胸口像被挖掉一大块,灌着凉透脊背的冷风。

  葬礼似乎结束了,楼下传来歇斯底里的争吵声。

  碎裂的瓷器,倒地的茶几,砰砰作响。

  以往他们吵架,会有晏从谨在中间当开心果。

  他却根本不会。

  不会调和这些。

  他站在楼梯拐角,安静地看着。

  不知道要做什么。

  “你和你儿子晏听礼,都是害死小谨的凶手!”宋婕没有看见楼梯的他,指尖直直指向晏则呈,“你们怎么不去死啊!”

  “什么叫我儿子,他不是你生的吗?”

  “我生不出这么天煞孤星,克人克己的东西!一定是你们晏家的基因,才会有那么多精神病!”

  晏则呈气急败坏:“你放屁,你就是什么好东西吗?”

  宋婕转身又拿起桌上的木盒,像是感觉到可怕般,一下子砸老远:“这是大师今天给我的签文,和他出生那年抽的一模一样!”

  “你们祖上干什么起家的不知道吗?我看是祖业积的孽全都报应回来,才会生出这么个反社会人格。”

  财富的原始积累,往往伴随无情的资本收割,晏则呈最忌讳提这个,死死瞪着她。

  两人吵得天翻地覆,没人注意,楼梯边有人停下脚步。

  木盒在地上被砸开,刚好落在他脚边,露出里面的签文。

  他蹲身捡起来,视线缓缓凝固。

  [孤影唳霜月,天机掌中轻]

  [亲缘风中烛,情缘两茫茫]

  [若渡修罗劫,须向死中生]【1】

  横批:[慧极必伤,情深不寿]【2】

  回忆里的签文突然模糊,聚焦成眼前白炽灯下,医院惨白的墙皮。

  晏听礼垂眸。

  无意识地抠着手上已经结痂的血块。

  可是。

  怎么也扣不掉。

  视野还是模糊的满片鲜红。

  鼻尖也一直是粘稠的腥味,迫得胃里阵阵翻滚的绞痛。

  他扶着墙,闭目,惨白着脸忍下。

  头顶传来声音,护士停在他面前。

  唇瓣一张一合:“Sir,you'vepickedatyourhandsuntilthey'rebleeding.Youshouldtrytostop.”(先生,您的手指已经被您抓得鲜血淋漓,您应该停止这种自残行为)

  原来不是她的血。

  是他的啊。

  “Thanks,”晏听礼扬起轻快的笑容:“Ifeelhappy.”

  护士感到不解,却只能耸肩:“Ok.”

  走出几步,又转身,那位靠在椅上的先生,竟还在继续抠遍布伤痕的手。

  更用力。

  像感觉不到痛。

  护士看得蹙眉,忍了忍,还是转身离开。

  美利坚人民精神状况复杂,她不理解但尊重。

  -

  时岁感觉自己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身体很重。

  想动动不了,喉间也干渴,迫切想要水源,却说不出话。

  思维也在黑暗钟空荡混乱,毫无逻辑地反复跳跃。

  时岁梦到那年清明,她正在京市那座小公寓和周栩妍打电话,商量出国交换的事情。

  一抬头,不知何时,破门而入的宋婕正站在书房。女人高傲地抬着下巴,看过来的眼神轻蔑又厌恶:“原来是你啊,你爸妈知道吗?”

  “我们收留你,给你这么好的环境,你就是这样不知分寸,这样回报我们的吗?”

  “现在,离开这里,离开听礼身边。”

  画面一转,她又被晏听礼从身后压住,周身一片黑暗,手脚一动,便是哗啦啦的锁链声。

  他掰过她下巴和她接吻,看她的眼神也深不见底。

  吐字喑哑,如恶魔低语:“那就给我生个孩子。”

  “生了孩子,你还能跑哪里去?”

  梦中的她惊恐地哭闹不止,并切身感觉肚子慢慢变大。

  晏听礼满意地用手抚过:“真好,已经三个月了。孩子生下来,我们就立刻结婚。”

  再然后,是她绝望地奔跑在充满黑雾的公路,脚上的定位器红灯闪烁。

  超跑的轰鸣声过,剧烈刹车声。车横在眼前,将她的前路堵死。

  晏听礼一身黑色下车,唇角是猫捉老鼠的从容:“我们的孩子还在别墅等你。”

  别墅。

  洛杉矶那个有地下室的别墅。

  时岁蹲身抱着头,歇斯底里的连声尖叫。

  不知过了多久,这恐怖的一切,都突然消散。

  夏日阳光照散所有迷雾,蝉鸣声连绵不绝响起。

  时岁站在清澈如镜面的小河边,旁边的晏听礼穿着不修边幅的白t,半张脸还有她抹上去的烟灰。

  他垂着头,恶作剧地将脸往她面上蹭。

  她气得往水里躲,他跟上来,打闹一番后。

  捧着她的脸,温柔地和她接吻。

  “以后每年这时候,都可以过来。”

  “我们。”晏听礼孩子气地强调。

  时岁听见她点头说:“好。”

  那天晚上回去的路上,他们捡到了平安。

  过了半个月,在小镇的夏天进入末尾时,菜地里种的小西红柿终于成熟。

  当天饭桌上,出现了时岁心心念念很久的西红柿炒蛋。

  又酸又甜。

  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小西红柿。

  所有的画面都突然模糊,变成不知哪次耳鬓厮磨。

  少年乌黑瞳仁认真,执拗,又期待地落在她面颊。

  “岁岁。”他唤她名字。

  “其实。”

  “我也爱你。”

  这次,时岁让他把没说完的爱说出了口。

  “但,”他拧巴道,“你要更爱我。”

  一幕幕或真或假的记忆翻过,时岁像是吃了颗五味杂陈的怪味豆。

  酸甜苦辣。

  最后,她品味到的是眼泪的咸味。

  颠倒混乱的记忆潮水般散去,时岁的意识也渐渐苏醒。

  与意识一同醒的是麻醉过后,伤口传来的痛觉。

  时岁从小都过的芸芸众生般普通平常的日子,生过最大的病不过也是发烧吊水。

  就这样,小时候的她也会害怕地躲在黎茵怀里。

  长大以后,更是刀枪不入。

  有段时间流感盛行,室友都感冒咳嗽,唯独她好好的。

  受枪伤的疼,对时岁来说,还是太小众了。

  她苦巴巴醒来,望进床边父母焦急等候的眼。

  立刻就掉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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