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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思芃用手帕摁了摁鼻尖,这才勉强开口,“大娘娘,元娘在吗?”

  “她母亲身上不大好,哀家叫她回府侍疾去了。”亲姐妹之间,利用起来才没个忌讳,大娘娘张口就来。

  大娘娘给思芃赐了座,“哀家懂你这份心思,先帝遵礼法纳妃时,哀家心里也不痛快。”

  思芃恍恍惚惚地想,她好像是听过先帝与太后情好,哪怕这么多年过去,姑母也仍旧偏居一宫,避太后锋芒。

  “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陛下多宠幸了几个人,你难道就不活了吗?”

  从她心仪陛下的那一天起她就该知道,她的夫君不会一生只有她一人。

  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太后又怎么不希望她好。

  “你的事悬黎也尽力了,谁知咱们官家心血来潮出一趟宫便闹出了这样的事,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若这女子门楣低些,杨太妃自己便能做主将思芃一并封妃。

  可如今——

  “哀家这里,给你两条路选,归家去,哀家替你保媒,许你一生富贵无忧。”

  思芃攥紧了手中丝帕。

  太后又说起第二条路,“毕竟你与官家是自幼的情分,若是你执意入宫,等贤妃进了宫,陛下会许你一个名分,只是必定在贤妃之下。”

  太后抿了口紫笋茶,“你好好考虑考虑,想明白了再来回哀家,哀家都能替你做主。”

  只封妃不立后已经让思芃如蚁噬心,现在却又告诉她,连封妃她都要屈居另一人之下。

  太后看她神色不对,便又提点了一句,“你若执意入宫,便不要争一时之长短,陛下无后,不就是要看谁先生下皇子便立为皇后么,在这事上,你并不输那邓氏。”

  太后神色淡淡,潇湘姑姑自上前去送杨娘子离开。

  圆荷姑姑捧了一盏木瓜熟水来,与太后娘娘感叹,“杨娘子也太痴情了。”

  “只可惜痴情错了人,杨妃此时未必没有让她归家以全家族体面的意思,只是女大心思多,只怕是难。”

  官家也无人提点,他哪怕是见一见,宽宽思芃的心也好。

  可他偏偏选了最无用的那一种,一味避着这事儿也不会自己消失。

  一旁侍候的福兴公公笑道:“反正此番杨娘子必定会记着太后对她的好。”

  太后笑了声,倒也不必。

  *

  大内之中,禁止疾行,加上毅王府养的这匹瘦弱的小马,也根本跑不快,才晃悠到宫门口。

  出了宫门,马车却停了下来。

  悬黎掀帘,不期然与姜青野对上视线。

  好像每次看到姜青野,他的眼睛都像两颗发光的宝石。

  也不知他在此地站了多久,白皙的脸颊红彤彤地,像颗半熟的苹果。

  深色窄袖衫更显英气,黑金腰带收出一把劲瘦腰身。

  悬黎还是第一次看他腰间悬玉,既有武人挺拔身姿,又有文人儒雅气度。

  “小姜将军。”悬黎笑得恰到好处。

  她身后的英王雁来了精神,原本还歪在另一侧车壁上闭目养神,听到这一句小姜将军,双目豁睁。

  灵巧地自悬黎身后弹出个脑袋,眼瞧着眉眼含笑的小姜将军脸上绕了一丝戾气,他恍若未觉,笑嘻嘻地同姜青野打招呼,“今日暑热,将军是在等人吗?不如进马车里来等吧。”

  悬黎面上笑容未变,脚下用劲踩了云雁一下。

  云雁笑容扭曲了一瞬,姜青野以为这是挑衅,扬声应了,便掀帘上车。

  遮尘的车帘一被掀开,昏暗的车厢涌进光来,眼前的小姜将军蓦地与前世眉眼冷峻的枢密使重叠。

  直到姜青野已经落座,她还兀自出神。

  那小姜将军也是个痴的,怎么能这般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姑娘看。

  萧云雁一杯子墩在矮桌上,惹得两人一同看过去,不期然目光又撞到一处,悬黎率先移开,小姜将军。

  英王雁笑得得体,“小将军是要求见陛下吗?”

  陛下现下喜忧参半,正伤春悲秋,可没工夫见他。

  “不是,兄长进宫面圣,我本是在等他,陛下另有要事,未能得见,兄长已经回去了。”

  回去也不是归家,兄长有官职,应该是去上职了。

  “那你为什么还等在此处?”云雁取了个新杯子倒茶给他。

  姜青野捧着杯子不着痕迹地看了悬黎一眼,低下头去,将茶喝了。

  云雁敏锐地捕捉了这一眼,挤眉弄眼地和悬黎示意:这等大事你怎么不早说!

  他昨日被陛下气得睡不着觉,半夜爬起来啃了一只烤鸡。

  “我正好要回府,可以顺路送小将军回去。”

  她敲了敲车壁,马车重新动起来,车声应着铃声,煞是动听。

  悬黎朝着姜青野开了口,“陛下应该不会考虑姜元帅的提议了,小将军还是考虑我的提议吧。”

  姜青野随即点头,“我已经传信给父亲,他会拿捏轻重。”

  “其实,”悬黎盘算了下时日,“元帅可以再等上一等。”

  朝堂上还会有事发生,延州知州的位置,还得腾出来呢。

  “小将军若是信我,可等赖志忠调到庆州去的时候再做打算。”

  悬黎瞥了一眼已经呆若木鸡的云雁,一柄重锤敲在他心口。

  “届时,或可斩草除根。”

  悬黎云淡风轻地说着斩草除根,云雁都觉得自己好像要不认识她了。

  啊啊啊啊啊啊,他脏了!

  放他下车!

  他是不满意陛下种种阴暗冷漠的心思,也乐得在太后面前说几句无伤大雅的小话来给陛下使绊子。

  可是他现在逍遥日子过得不错,还没想染指朝堂惹火烧身!

  偏小姜将军不觉有异,郑重地与悬黎讨论,“我知道,陛下原本想笼络北境军才说考虑我爹的提议,但他今日封了邓家阿姊为妃,已经算是把兖州军捏在手里了,自然不用再优容北境。”

  悬黎严肃起来,“所以,姜元帅也可支一笔公使钱,以陛下的名义抚恤士兵,但名头先别报上来,账记分明些即可。”

  姜青野听得认真,恨不得拿笔记下。

  不是!

  云雁瞪大了眼睛,这是姜青野能说的吗?

  再说,这又是他能听的吗?

  萧悬黎,你这是突然肋生反骨,打算揭竿而起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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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雁: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

第18章

  明令十年,有那么一件事给明令帝萧篪的帝王生涯添上了极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悬黎这两日没事便琢磨官家,这才渐渐想起来,明令十年,是官家与大娘娘掰腕开始占上风的那一年。

  他比大娘娘心狠,所以能占上风,现在她占先机,她要好好利用这件事,达成自己的目的。

  若是顺利,没准能将小姜将军兄弟两个,一齐送回北境去。

  北境的鹰,不要在京城这个金丝笼里被驯化成学舌的鸟儿。

  姜青野下车时,萧悬黎亦下车去送,但云雁怎么都不肯冒头了,生怕自己这一双耳朵再听见什么不该听的,被绑到贼船上下不去。

  “我知你,”姜青野咬了下舌头,重新起了个头,“我知你心里有盘算,但也不必自己扛,这是我的鹰哨,你有事吹响它,海东青会传信,我自会来。”

  不给悬黎任何拒绝的机会,姜青野把鹰哨塞进悬黎手里,飞快地进了府。

  也不说请人进屋喝杯茶。

  将姑娘家一个人晾在门口了。

  悬黎只能收好鹰哨,预备下次见面时还他。

  一转头,方才还窝窝囊囊恨不得自割双耳的英王殿下大半个身子都要探出车窗外了,脸上那轻佻的笑也不知是何处学来的。

  见悬黎看过来,还吹了声口哨。

  悬黎一个眼神,翠幕立马跳下车把人从窗户里塞回去了。

  直到悬黎坐定,马车重新出发,云雁还是那副“我竟不知你何时长成了这般怪物”的模样。

  没有方才只求明哲保身的胆小谨慎,满满都是要参与大逆不道之事的窃喜。

  萧云雁开始一本正经地说大逆不道的话,“你若是何时做好准备起事,我定振臂一呼,拥立你为大凉女君。”

  悬黎看他兴致勃勃眼露神光的模样,难得的有些心累,“你是预备带领你桑家瓦子的兄弟姐妹们擂鼓敲锣来壮声势么?”

  要人没人,要钱不够的英王殿下这才暂时噤了声。

  噤不过半刻,他又戳戳悬黎的胳膊,“陛下那一双招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姜青野看你的眼神能拧出一壶甜得齁人的紫苏饮子来,他竟然怀疑姜青野与照楹有什么。”

  什么?

  这都是什么黑话。

  “你开始带着瓦子打家劫舍了吗?”怎么连招子都出来了。

  自从悬黎叫破了他群山先生的身份,就总是把他当成桑家瓦子的带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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