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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


第93章 明月逐来

  白野泽猛地从椅子上弹起, 带倒了旁边的茶杯,茶水洇湿了昂贵的丝绸桌布也浑然不觉。他瞳孔剧烈收缩,死死盯着云霜月, 仿佛看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存在一样。

  他此时的状态和在百仙盟时的状态完全不同, 那一直都极为阳光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震惊和严肃的表情,甚至还带着一点痛苦的希冀。

  “你能听到?!” 他的声音有些变调, 带着极度的难以置信,又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姐姐, 你……你竟然能完整听到我说‘天道异化’?没有被扭曲成杂音或者完全屏蔽?!”

  云霜月被他激烈的反应惊了一下, 但面上很快恢复了镇定,只是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起。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扭曲”和“屏蔽”这两个关键信息。难怪, 白野泽的欲言又止和说出那句“会被天机屏蔽”后的颓然并非凭空产生的, 想来应该是切身体会过无数次后, 所积攒的失落。

  “我听到了。” 云霜月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她的声音其实不大, 却在此时拥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

  她继续开口,带着安抚的意味,耐心引导白野泽:“‘天道异化’。这四个字, 我听得清清楚楚。白野泽, 告诉我,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天道……怎么会和魔气有关系?它又为何要‘屏蔽’真相?”

  白野泽有些急促地喘息着,胸膛起伏,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他双手撑在桌面上,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中中带着一种压抑太久终于能倾泻的迫切。

  白野泽又突然扭头朝着火曼儿看去,那双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似乎在想着火曼儿是否也能听到。

  但很可惜,一身劲装的红衣少女朝他摇了摇头,皱眉道:“刚刚你们说的话……我只能听到几个字。”

  “居然如此……”云霜月沉思后慢慢开口道:“那么曼儿,麻烦你去门口护法,刚刚底下那群堵着白野泽的人,应该还没那么快离开。”

  火曼儿乖乖点头,离开了室内。

  “白野泽,似乎是因为清淮云氏和这件事也有着关系,所以我能听到你说的话。如此这般,我与你恐为共犯,事已至此,但说无妨。”

  而白野泽听到了云霜月的话,看到了她脸上极为沉静的表情,于是他慢慢呼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斟酌着开口:“姐姐,这四个字,意味着……意味着我们头顶这片‘天’,这片维系修真界平衡、降下雷劫、指引大道、本该至公至正的天道……它……它病了!或者说,它被污染了!”

  白野泽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重锤砸在云霜月心上:“魔渊的异动,我父母的失踪……这一切的一切,根源可能都不在魔域本身,而在于这‘天’出了问题!”

  白野泽说出来的话极为跳脱,但云霜月很快就接上了他的思维。

  她想到了白野泽之前对她说过来上界的原因——寻找他的亲人……那么促使他如此笃定父母失踪的原因,或许是他在下界魔渊入口处看到了什么,或者是知道了什么……

  云霜月抬眸,对面的白野泽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组织被“天机屏蔽”折磨得混乱的语言。

  “具体的,我说不清,我发现所有试图指向‘它’的关键信息都会被扭曲模糊,甚至直接抹去。”

  “姐姐,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说过,我和我的父母在下界镇守魔渊。但他们失踪之后,我曾去过入口那,因为镇守在那的缘故,我和它产生了一点联系。所以我能感觉到,有一股……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意志,它在刻意地……纵容,甚至是引导魔气的渗透!它在利用魔气!”

  他脸上的五官像是纠结地扭到了一起,像是回忆到了很痛苦的事情一样,时常笑得有些傻气的脸都难以维持了。

  “白野泽,不要急。”云霜月声音不疾不徐,像微凉的泉水一样,稳住又开始有些急躁的少年:“慢慢说,我在听,我都可以听到。”

  她思索了一下,选择抛下一个简单的话题,继续引导着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白野泽:“你觉得,它利用魔气做什么?”

  “削弱……控制……” 白野泽眼中闪过有些恐惧的情绪,但好在还是稳定住了:“魔气侵蚀生灵,制造混乱和恐惧,消耗修真界的力量。当所有人都疲于奔命地对抗魔灾,当灵气被污染变得驳杂难驯,当修士的心境在恐惧和绝望中动摇……谁还有余力去追寻真正的大道?谁又能察觉到‘天’本身的变化?”

  他的语气艰涩:“姐姐,这简直就像一场精心策划的收割……”

  云霜月的心下一沉。

  她突然想到了前世,陆行则的修炼速度虽然很快,但仙君的尊号本轮不到只修炼了几年的他来。即使做出了无数惊天动地的事情,但排在他前面的前辈并不是没有。

  只是那些前辈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却通通都以各种方式陨落了。

  后面几年陆行则外出猎魔的时间不断变长,次数也开始变多。他也曾和云霜月说过这些异常,可修真界表面上依旧风平浪静,好像除了增加的魔气,没有半点不对劲的地方。

  于是直到他们重生前,陆行则还是没找到什么直接性的结果。

  白野泽头上时常翘起那撮毛早已蔫吧下来,和主人一样有些萎靡。

  “而且,它不允许任何人窥探真相。任何试图深入调查魔渊异动根源、特别是将异动与‘天’联系起来的行为和言论,都会被它干扰。天降横祸,无声无息地消失,就像……就像我的父母一样。他们一定是在镇守时发现了什么,触动了‘它’的禁忌!”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在这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我说出去的话依旧会被天机遮掩掉……”

  听到这话,云霜月想到了云叔他们。当时在镇中的梦里,云叔曾对云霜月说过相关的话,可里面的许多内容如同被迷雾遮住一样,让她无法听清。

  云霜月让自己的思绪回来,稳住声线继续问白野泽:“所以你怀疑上界的白家……”

  “我怀疑所有镇守魔渊入口的家族。” 白野泽说话的语速有些慢:“他们或许并非主动勾结魔域,而是……而是可能被‘它’蒙蔽、利用,或者,他们之中也有人像我一样察觉到了异常,却同样被‘天机屏蔽’所困,无法言说,甚至不敢深想。我上来,就是想确认这一点,想找到同道,想弄明白这‘异化’的源头和目的,因为我觉得,我父母的线索……可能也在这里!”

  白野泽看向云霜月,眼神灼灼,一种期盼压过了原先的混乱:“姐姐!你是第一个可以听到我这些话的人……你,不,或许是清淮云氏,你们掌握的预言权能,和天机关联极深,是不是有对抗这类的术法?”

  但云霜月却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她有这类的术法,那当时云叔的话本该清楚传入她的耳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此番她居然可以听到白野泽的话。

  难道是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关于天道又产生了什么变化……

  白野泽的话印证了她最深的疑虑,也指向了一个比她想象中更庞大、更恐怖的阴谋核心——天道本身。

  她不免想起了将她带来白野泽这的古书,不要说它显现出如此恰好的时机,单论这本古书的本身。

  既然有了和天道异化相关联的指向下都能留存下来,是否也是某种对抗天机的证明……

  那不渡川的人为何要把这本古书带来百仙盟?

  凑巧?

  还是这也在古书的预料之内。

  一切的一切。

  似乎都在不渡川。

  看来,要找机会离开百仙盟,去不渡川了……

  思索间,门外突然传来了火曼儿的灵力波动。似乎是面对了十分猝不及防的状况,她的灵力不稳。

  云霜月和白野泽同时面色一变。

  难道是下面的那群人!

  “啊——!仙君你怎么在这!”就在云霜月豁然起身的下一秒,火曼儿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抓你们这几个逃课的小东西来了。”常德仙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随后门被推开,露出了正在吹胡子瞪眼的常德仙君。

  以及他右手抓着的火曼儿。

  里面的人看到了他,那他自然也看到了里面的白野泽和云霜月。

  白胡子老人深吸一口气:“白野泽——!你个臭崽子自己逃课就算了,居然还带坏云霜月?!”

  “???”

  白野泽面上有些悲伤的情绪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完蛋的表情。

  “不是啊仙君,你听我解释……”

  “我不过是去为你们接下来的下山历练,和众长老讨论了一番,你就趁机开溜了是吧?”这个面容慈祥的老人瞪向白野泽。

  “不是,您怎么现在就回来了啊……”白野泽还想挣扎。

  “哼,不回来怎么逮到你们!”

  常德仙君袖袍一挥,将他们三人带走:“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先给我回百仙盟再说!”

第94章 明月逐来

  随身空间中。

  陆行则躺在床上, 吃了姬芜珩那家伙捣鼓的药之后就睡了。至于那家伙弄完药后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别处弄新药,所以这房间现在只有陆行则一人。

  他闭上眼后不知多久,又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迷雾之中。他漂浮在虚空, 如同上次的梦境那般, 落不到实处。

  但他此时脑中却只有模糊的意识,不断重复着他在哪的问题。

  忽然,眼前突然变得清明。

  最先恢复的是感官。

  夏夜有些燥热的风, 蚊虫的低语,和树叶摩挲间发出的响声。

  他睁开眼。

  山路, 萤火, 和天上的月亮。

  这是……梦到了他和云霜月在后山的时候吗?

  陆行则用迟钝的意识猜测到。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

  他的手上拿了一束花,珍珠白色的花瓣在月色下泛起美丽的流光, 是他曾经送的月魄昙。

  只是随着他低头的动作, 一缕发丝从他的肩侧垂到了胸前。

  是金色的。

  此时他再抬头看去, 月下的景色依旧,可此时却无声出现了许多灵兽。它们恭敬地朝着陆行则垂首, 聚集在山上小径的两侧,为他让出来一条路。

  没有一丝杂音,唯有无数生灵深沉而悠长的呼吸, 在寂静的月夜里氤氲成一片朦胧的薄雾。它们如同朝拜神祇的信徒, 以最古老、最隆重的姿态, 静默地分列于山径两侧,垂首恭立。一条由敬畏与臣服铺就的、通往未知的前方,在月华与兽影的交织下, 无声地在他脚下延展开来。

  尊敬、畏惧。

  垂首的生灵流露出最为直白的情绪。

  陆行则感受到这具身体自己动了起来,不受他的控制。

  他微微颔首,仿佛习惯了百兽的敬畏, 心中没有半分波动。如同平静的水面,只知道向前方无声又沉默地蔓延。

  这具身体本身的平静就像一个透明的瓶子,将本来意识就有些混沌的陆行则关了进去,让他成为一个旁观者。

  为什么他的心境没有半分变化?难道是他无法感知吗。

  直到登上了这座山的山顶,一个朴素的石桌和两张石凳出现在了陆行则的眼前。

  同时被他看到的,还有一个坐在桌前的白衣女人。

  云霜月。

  意识到她的身份后,陆行则感受到这具身体原本平静的心境,突然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微微泛起涟漪。

  即使动静很小,但在无波的水面也难以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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