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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衣袍随着大幅度的动作掀起,朝着某个方向走去,不带一丝迟疑。

第88章 明月逐来

  “砰——!”

  云霜月院落的门被一只素白的手猛地推开, 撞上了墙壁后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响动。

  而动作的主人没有因为这个停顿,直接一脚跨入了院落中。

  一阵血腥气扑面而来,云霜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脸色变得有些差。她眼睛的弧度依旧柔顺地下垂, 但嘴巴紧紧抿起,绷成了一条发白的线。

  现在已经临近晚上,漆黑的地上星星点点地滴了几滴血花, 朝着某个方向蜿蜒。

  苍梧坐在戒指上,看着云霜月环顾了一圈宅院, 没有看地上的血滴, 而是直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小丫头,你就这么确定他在这个方向吗?万一走错了怎么办, 我看地上这血的气息确定来自陆行则那臭小子啊。”

  苍梧虽不知道为什么找人找着找着, 就突然变成了这样的场景, 但他好歹也在戒中呆了几百年了,这种场面还是能稳住的。

  云霜月的声音有些冷:“确实是他滴的, 想让我往那边走,若我猜的不错,顺着那血线走过去, 尽头还是一个阵法。”

  陆行则……

  从那次盟会的双人论道后, 他就变得有些不对劲。而让云霜月感到奇怪的点, 并不是他们日渐靠近的距离,也不是他时时刻刻都在对她宣说爱恋。

  而是她感觉陆行则突然处在了一种停滞的状态中,比之先前的步步紧逼、寸步不让, 变得算是极为乖顺起来。

  他不再试探着云霜月的底线,在几日中一直维持着克制的距离,像个正人君子似的。

  但是。

  这不像他。

  他绝不会满足于和云霜月的这种关系。

  云霜月虽不懂这人与人之间情爱的流动, 但她懂陆行则,她知道陆行则在做一件事上的执着性。

  那几近偏执的,决意不会回头的。就如同他在老宅墙头说出带她出逃的那句话后,便是她本人劝说过也千万般不曾回转。

  如今风平浪静几日,乍然闻到这扑鼻的血腥味,云霜月那股怪异的感觉最终是落到了实处。

  原来在这等着她。

  陆行则让自己受了重伤。

  受伤的原因,绝对,绝对和云霜月有关。

  他或许在寻找一种和云霜月彻底绑定的方式。

  推开房门,更加浓重的血味传来。地上却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痕迹。云霜月的目光直直盯向一处窗户,那里打开后可以通往后山的小径,是那日她给陆行则带来冰酪的地方。

  她不做犹豫,伸手掐法诀,打出一道灵力在窗户那。似有空气微微颤动,随着幽蓝色的灵力接触到窗户,那里逐渐浮现出一道金光流转的防御屏障。

  这最后一线阻碍,似乎在劝着云霜月,倘若现在放弃寻找陆行则,还可以回头。以毫无知觉的样子,不小心踏错了一步陷阱,当做这一切完全没有发生。

  云霜月垂眸。

  这一路上,每一步都留有余地。只要自己对他的了解不够深,随时都可以踏错一步,然后回头。

  “……”

  云霜月深吸了一口气。

  “青髓。”她第一次主动唤出了这个名字。

  剑鸣声动,青碧色的流光在剑身盘旋,极为兴奋似地悬停在了云霜月的身旁。

  黑发黑眸的女人声线平稳,像是选择了一个极为寻常的事情那样,没有丝毫迟疑。

  她冷声道:“破开这扇窗户。”

  话音刚落,青髓剑发出回应的嗡鸣声,随后化作一道流光,直直飞向了屏障的中心。然后随着一道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屏障出现了蛛网般的裂隙,最后连同窗户一起化作碎屑!

  飞灰之下,流萤扑朔。云霜月雪白的衣裙蹁跹而过,没有回头,朝着月下那个坐在石头上的人大步走去。

  他的脖子上有一圈血线,并未治愈,还在流着鲜血。似乎是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很苍白。但陆行则又散漫地朝云霜月挥了挥手,面上挂着熟悉的笑意。但他笑到一半,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住。

  背靠着一株虬枝盘曲的古树,陆行则看着朝他走来的云霜月。她似乎很生气,连那双眼睛都带着点点月色的清寒。

  她很快来到了陆行则的面前,手掐住了他的脸,完全没有收住力,手腕上抬,让他的下巴顺势抬起,随后很快塞了一枚丹药进去。

  像是没有预料这般情况一样瞪大眼睛,错愕的神情第一次浮现在陆行则的脸上。他本来还想说什么,却通通被那颗丹药给堵了进去。

  极为苦涩的丹药代表着强劲的药效,很快在他口中融化,随后顺着喉咙滑进了胃中。

  云霜月皱眉,这般品质的丹药竟只能让陆行则的伤口不再流血,而非愈合。

  “你到底让自己受了多严重的伤。”云霜月没有放开手,强制让陆行则和她对视着:“……陆行则,你在用自己的命……”

  她的手有些发抖,嘴巴动了动,似乎在想用什么词来形容。

  陆行则的脸被云霜月掐着,短暂错愕过后却还笑得出来,他替云霜月补充道:“威胁你。”

  威胁你不要离开我。

  “如果不在乎的话,我的命其实威胁不了任何人。”陆行则因为面颊被云霜月挤着,说话有些模糊:“云霜月,你主动踏进来了。”

  “……你到底瞒着我去做了什么事情,需要押上你的命。”云霜月把手放开了,她那双水润过的眼睛就这么清凌凌地看着陆行则,眼中情绪复杂,起伏强烈。

  她的动作并没有停下,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不少疗愈的丹药。陆行则脸上的血沾染上了她的指尖,又在她的物品上留下了痕迹。

  陆行则伸手抓住云霜月的手,指缝间粘稠的血液渗进了她的指缝。那双手还在发抖,像被血雨摧折过的玉兰花。

  他把云霜月的手拉像他的心口,动作和花灯节那晚的一模一样,可蕴含的感情却越加赤裸森然。

  他鲜红的血液玷污了云霜月纯白的衣袍,用鼓动的心脏去聆听云霜月的脉搏。陆行则的金瞳此时如同天上那璀璨的烈日,可里面流淌出来的东西,却同那堂皇正大的颜色截然相反。

  漆黑的、半遮半掩的、可怖的。

  “你总是觉得我的喜欢会消失不见,所以我就把心剜出来给你看看……”他的声音刻意放轻,如同飘忽不定的魂灵:“用一件九死一生的事情,来让你和我彻底脱不开关系。”

  陆行则牵着云霜月的手,让她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随后喘着笑了一声,让云霜月用她的指尖勾出了一枚形状极为古朴的钥匙。

  “不渡川最后的钥匙,有了它,就能打开不渡川同修真界的通道。云霜月,你不是一直想要亲自探寻云氏的秘密吗。”他咧开嘴笑得张狂:“哝,我替你取来了。”

  云霜月一眼都没有看那枚钥匙,她压低眉头看着陆行则,想挣开陆行则的手再给他喂些灵药,但他的手死死压在云霜月的上方,像是要把她挤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云霜月语气沉沉地叫了他的名字:“陆行则。”

  借着他那一瞬被她呵斥后,注意力短暂地转移。云霜月被压着的手一翻,转手反扣住了陆行则的手,她的指节嵌入他的指缝,十指相扣。

  随后极为强硬地捏住丹药,借着和陆行则相扣的手,直接塞到了他的嘴里。

  “这钥匙是你前世修为足以当上剑道魁首时才有把握取的。”动作间,云霜月语气急促,她这一世最为激烈的感情全都因为一人而起:“你现阶段的修为根本不足以脱身!”

  “我已经有了前世的经验嘛——不过是再取一次而已。”陆行则擦了擦嘴角的血,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不然怎么叫九死一生的大事。”

  但很快他的表情又变了变,似乎是被丹药苦到了。

  云霜月又将储物戒中一直备着哄小孩的糖豆塞到了他的嘴中,语气没再那么冷,但眉头却皱得更紧:“万一我没有猜到你的路数,万一我走错了其中一步路,万一我最后在窗户那回头转身就走了,万一……”

  “你知不知道,你的命就没了。”

  百转还魂丹还在体内拼命疗愈破损的经脉,陆行则用被扣住的手指挠了挠云霜月的手心。

  他垂眸缓缓道:“所以九死在我……而一生在你那。我的命交给你了呀,云霜月。”

  指尖缠绵地勾着云霜月的指缝,借着黏腻的血液微微上下滑动,像是在刻意让她感受自己的心跳一样。

  “况且若我真的没命了,那你绝对会记住我一辈子的,哈哈,那太好了。”

  “而且,你不会这么做的。即使在猜出来后,你也不会这么做。”陆行则道:“我观你,知你,如你观我,知我。”

  云霜月哑然,她的手又被陆行则的死死扣在了一起,鲜红的血液下,他们的手已经分不清彼此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她的声音放轻,喉咙有些发紧:“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你完全可以等到几年后修为上去了,再安全……”

  陆行则问道:“现在可以去为你做到的,那为什么不去做呢?”他摇了摇头:“单纯只会说喜欢你的话,那可不够,生活中帮你的其他事情,又太小了。”

  “而且,再拖几年的话,你会离我越来越远的。我如果不主动,你便会默许我们的关系一成不变。”陆行则挑眉:“我可不想拿出这个钥匙的时候,给你的印象是云霜月的好朋友陆行则带来了钥匙。”

  云霜月的目光依旧锁着他,清冷未减,却又似乎多了些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像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暗流。

  “而是像现在这样,意味着陆行则的命属于云霜月。”他坚决地对她说:“意味着我属于你。”

  月光,流萤,寂静的后山。一个在光中,一个在影里。

  “云霜月,你不是有你的责任吗,你不是因为怕云氏伤害我而远离我吗……”陆行则低低地笑了笑:“太心善了啊,和圣人一样……那你自己的心呢?”

  流萤怯生生地从低矮的灌木丛深处、从苔痕遍布的树根阴影里浮出。那光芒是极柔和的淡金色,温软、朦胧,如同揉碎的星屑被晚风轻轻捧起。一点,两点,渐渐汇聚成流,轻盈无声地漫游在月光织就的银色纱幕里,漫游在云霜月和陆行则的身边。

  云霜月的手渐渐放松了,她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熟悉的人。

  恍惚意识到他们好像又一起过了一个春天。

  陆行则还是记忆里的样子。

  性格也是。

  “可惜我不是圣人啊。”陆行则的金瞳似乎有些兴奋得紧缩起来:“我非常自私,做不到忽视自己对你的情感,会想要你的视线你的爱,你身边的每一种关系我都要涉足,会在你想要稳定朋友关系的时候,得寸进尺还想当你的爱人。”

  月色下的少年满脸血色,身上的血才堪堪止住,但他却极为畅快地笑着对云霜月说:“这一次我又把云氏搅了个天翻地覆,云霜月,我陆行则已经和你死死绑住了。你不要再想着能把我推开了。”

  她默然。

  天上的那轮月亮依旧高悬在空中,它曾照过前世睡在云霜月膝头的陆行则,也照着今生紧握住云霜月手的陆行则。

  心中纷杂的思绪过多,反而将脑海搅得一片空白,剩下理智已经不能再正确驱使她的动作了。

  于是一片寂静之中,地上的那轮月亮最终轻轻开口:“……伤口疼吗?”

  似乎是一句极为突兀的话。

  但是陆行则听到后却笑着弯弯眼睛,极为开心地说:“特别疼啊——”

  云霜月抬眼问询他,带着从前世到今生,从来都独属于陆行则的,那一份极为特殊的纵容。

  “云霜月,抱抱我嘛……”少年叹息着垂眸。

  陆行则说了那几个字,最终像是完成任务后,失去了所有力气支撑一样,突然昏倒在了云霜月怀中。

  视线陷入昏暗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一点流萤落到了自己的鼻尖。近夏的热风混着云霜月的香气主动盈满了他的鼻尖,他感到了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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