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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节


  “殿下!”

  谢宴从昏迷中醒来,推开下人,踉跄地跑到了东宫。

  一路上,后背淋漓的鲜血滴落,将整条路都染红了,他站在宫门前,看那整个殿烧成了废墟。

  目光所及,竟然看不到一丝人影。

  “人呢?太子妃人呢?”

  他蓦然回头,红着眼抬脚踹了过去。

  “太子妃……奴才等不知道啊!”

  起火的时候才过三更天,东宫大多数人都忙着册礼的事,为数不多的人留下,也没人敢去后殿。

  是到了天快亮他们才发现。

  “不知道?我不是让你们看好太子妃吗?怎么会不知道!”

  谢宴抬手抽了剑刺过去,宫人哗哗跪地求饶。

  “您说过的,太子妃病着要静养,不让奴才等进后殿,奴才怎敢打扰太子妃养病。”

  养病?

  谢宴握剑的手骤然一颤,眼眶刹那红了。

  那烧成废墟的后殿,恍惚还能看出一些东西的影子,他记得她就懒洋洋地躺在榻上,窝在他怀里,身上没有一丝力气。

  宫内宫外失火很多,他每天都交代宫人,不在的时候,一定要灭了灯,一定要照看好太子妃。

  尤其她的后殿还临了一大片树。

  是啊,她在养病,他不让任何下人靠近,却没料想……便是这样,有了疏忽。

  这大火烧的这么烈……她真的被烧在里面了吗?

  她身上没有力气,一天有十个时辰都在昏睡,碰见了大火,真能逃出来吗?

  “找,将这废墟扒开,活要见人——”

  谢宴丢了剑,踉跄着越进废墟里,不顾那呛人的浓烟将他熏得几乎落泪,抬手扒开废墟。

  一众宫人连忙上前,足足清理了近半日,回来消息——

  “并未看到里面有骸骨。”

  如同荒漠里的人看到了绿洲一般,谢宴骤然仰起头,一双眼红的可怕。

  “去查,将宫门封锁,给我挨个宫搜。”

  一道命令下去,整个宫闱都动了起来,然而从天亮找到天黑,整个皇宫也没找到她的身影。

  “宫人查罢,今日太子妃没出宫,也没人在任何宫殿看到她。”

  谢宴高大的身形踉跄了一下,又险些跌倒。

  “殿下!”

  “不可能——”

  谢宴死死回头望着跪地的宫人。

  她发现了失火,就算再病着也一定会出来,她一定会出来找人灭火,一定会逃出来,退一万步——

  她就算要趁着这时候逃走,也一定会出宫。

  宫里宫外的人都认得她,太子妃出宫是何等大事,不可能没有一个人见过她。

  心口闷成一片,谢宴骤然捂住胸口。

  “殿下,先着太医看您的伤吧!若没人在宫中看到过太子妃,后殿的火这么大,只怕她……”

  宫人的话到了一半,谢宴抽出身旁的剑刺了过去。

  “滚,你再敢胡说半句!”

  宫人颤声跪地,一群人虽然明面上在慌张地找人,心里却都觉得……

  人肯定是不在了。

  这么大的火,他们宫人都是到了五更天才发现,甚至殃及了一侧下人住的屋子,有两个人被火呛晕了过去差点没出来,何况……是早就病弱,时常昏迷的太子妃呢。

  她一个人住在后殿,若是出来了,肯定有人看到的。

  至于为何没有骸骨……

  也许是烧没了,也许是遗落在了别的地方还没找出来。

  一片寂静中,谢宴弓着身子,戾气翻涌到头昏脑胀,

他眼中却热成一片。

  怎么会起火呢,怎么就起火了。

  她不在宫中,也不在宫外。

  “噗——”

  谢宴蓦然呕出一口血,高大的身子倒了下去。

  许是连昏迷前也在想着她,谢宴罕见的,再次梦到了前世。

  不是临死前的那场雨,是他站在和鸣殿里,观尽了她的一生。

  昭宁元年,初春,登基册礼,她成了帝后,新婚夜,眉眼弯弯朝他唤阿宴。

  此后月余,情浓,她从起初的拘谨,到后来敢大胆地与太后争执,到了外头装起皇后的样子称着本宫臣妾,入了和鸣殿,便娇气的半步路也不愿走,伸手要他抱着回去。

  一边说今日宴席站的久了,脚踝和腿弯都疼,一边问他——

  “今儿我在外头像不像皇后?”

  他若说不像,她就恼的要打他。

  “不像皇后也没什么。”

  他能护着她,永远像在永宁殿时候的活泼样子也好。

  她眨了眨眼,半晌别开头,小声开口。

  “不是啊。

  你是皇上,我肯定要像个皇后嘛。”

  话没说完,脸就红了。

  入夏,正是她往御书房跑的勤快的时候,早起起身的时候还困得蔫了吧唧,一进御书房看到他,顿时便笑了起来。

  从早到晚,在御书房,陪着他批奏折看游记,他以为她喜欢,又着人送了很多过来。

  她就依偎在一侧的椅子上看。

  阳光明媚,洒在两人身上,一片岁月静好。

  后来有一天她没去,宫人将游记抱回和鸣殿。

  “扔一边吧,明儿带去御书房看。”

  她兴冲冲地出门去栽花,看着对那些书毫无兴趣的样子。

  他此时才知道她原来不喜欢静。

  过了御书房的流言,她避开一阵,他在前朝忙着,又因为苏惟的事情心中烦,刻意避了她两回。

  她总是来,来过几次,总是得到他在忙着的消息,高兴的眉眼又落了下来。

  “这样忙啊。”

  她转身回去,却不忘了叮嘱宫人多照顾他,回去的路上碰见苏惟,两人说了一阵话,苏惟看出她闷闷不乐。

  “娘娘不高兴?”

  “也不是,就是几天不见他,心中很想。

  哥哥,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呢?”

  苏惟笑着没说话,又一转——

  云缈入宫前的流言。

  “我要去问他。”

  “你别去,你与皇上以后的日子还长,让哥哥去问。”

  苏惟擅入乾清宫,又激得他疑心,第二天晚上,他深夜前往和鸣殿,看到苏惟将外衣搭在她身上,去抱她。

  时过境迁,谢宴此时看到了另一番场景。

  她将头埋在手臂里,她在哭。

  云缈入宫,她来问他,避了几次后,她将自己彻底关在和鸣殿。

  起初还一切如常,宫人小心翼翼地侍奉,她笑眯眯地说没什么。

  贵妃入宫第二日,她同样去慈宁宫请安,那对姑侄刺她,她自也不甘示弱,学尽了他教的胆大,将太后险些气昏,回去的路上,却走错了三回路,迈入和鸣殿的刹那,她将身子瘫到床榻上,嘴角的笑彻底消散。

  昭宁二年,她渐渐在和鸣殿过起了自己的日子,有宫女陪着她嬉笑,她闲时弄花养草,平静安逸的生活,却在某日,从她的饭菜里发现了毒药。

  宫人吓得要禀告,却被她拦了下来,有样学样地还了回去,当天晚上,云缈起了热疹,高热七日才停。

  二年冬,陪伴在她身边的一个宫女到了出宫的年岁,她给了一大笔银钱将人送出去,和鸣殿少了一道欢声笑语,她看着落雪,忽然问小棠。

  “你还有几年出宫?”

  “三年。”

  “到时候我也好好将你送出去,替我看一看宫外的雪吧。”

  她伸出手,莹白的雪落在指尖,又消散。

  昭宁三年,苏夫人祭日,她头一回递来消息要出宫,当日在苏家待到很晚。

  或真心或假意,苏府内一片欢声笑语,苏父嘱托她好好照顾身体,苏惟带回了她最爱的点心,揉着她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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