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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手编花被高高抛起,击鼓传花般,你传我,我传他,他传他。

  几人环成一圈,将齐容与包围其中,调侃之余,也在揣摩他是否会恼怒。

  若是恼怒,大有猫腻。

  哪知,齐容与压根不给他们试探的机会,利用速度优势,几个健步飞跃而起,伸长手臂,抓住了半空中的手编花。

  待稳稳落地,朝几人扬扬下巴,转身回屋睡大觉。

  留下一声声“切”。

  宫城,燕寝。

  萧承刚回到宫里,就收到一则消息,俊脸更冷。

  大赟和大笺有停战的十年之约,从去年起,大笺皇帝就有意派使臣入大赟说亲,想要与大赟皇室和亲。

  黄鼠狼给鸡拜年,哪会安什么好心。

  大笺皇帝膝下无女,想要和亲,就要从大赟挑选公主、郡主过去,与他的皇子成婚。

  去年,大笺使臣携礼前来说亲,被萧承拒绝过一次。

  曹柒将一封信函呈送到天子面前,原话转述了还在途中的使臣之言,希望今年,两国能喜结连理,珠联璧合。

  这回,他们听说了慧安长公主的经历,指名道姓要为他们的七皇子求娶慧安长公主。

  萧承没接,甚至没看一眼,语气淡的好似雾凇冰露,“朕再说一遍,大赟朝女子不和亲,再让朕说第三遍,后果自负。”

  曹柒接圣意,连夜派人去传话,回绝并警告了还在途中的使臣。

  **

  东方鱼肚白时,黎昭才躺进床帐,疲惫地蜷缩起身子,只因适才宫里来人询问她的状况,烦不胜烦。

  她不懂萧承在想什么,明明可以体面结束,为何又要来招惹?

  脑子昏乎乎的,她扯过被子蒙住自己,不愿再去多想。

  不管萧承想做什么,她都无心奉陪。

  前半晌,黎昭闷在屋里修养,迎香叩门而入,急匆匆道:“小姐,佟夫人动了胎气!”

  黎昭倚在美人榻上,单手轻点侧额,不疾不徐的,“因何?”

  “好像是、好像是......”迎香不敢多嘴,一次次欲言又止,“小姐去看看吧。”

  黎昭躺着没动,心里明镜,无非是佟氏在怀胎期间发现丈夫养了外室,一气之下动了胎气。

  黎凌宕因养子的身份,一直以洁身自好示人,即便妻子只生下一个女儿,多年间也没有纳妾的念头。

  佟氏一直觉得自己的丈夫是个痴情好男儿,一时难以接受。

  镜花水月,才是最迷惑人的。

  到头来一场空。

  黎昭没去理会,小口吃着雪莲果,直到暮色四合才走出房门。

  冬末开始回暖,仍有丝丝寒意,黎昭身披一件雪白披风,站在二楼挑廊上透气。

  黎杳从游廊走出,一贯的别扭,在庭院抬起头,“晚膳备好了,祖母让我请你过去她的屋子里用膳。”

  那个“请”字咬得特意重。

  昔日互看不顺眼的姐妹,一个嘴角带笑,一个觉得莫名其妙。

  “黎昭,你傻乐什么?”

  总觉得最近嫡姐看她的目光变了,变得有些......和善。

  黎杳不愿细究,自尊心作祟,哼一声,扭头跑开。

  反正话儿带到了。

  黎昭收起笑,独自去往骆氏屋里。

  照理说,嫡系没必要维系与偏房、庶系的关系,前世的黎昭很少与他们走动,即便他们主动示好,内心也无波澜起伏,反倒与黎凌宕三口子来往密切。

  看黎昭一请便来,骆氏有些惊讶,面上维系淡然,拉过她坐在榻上,替她捂热一双冰凉的小手,“看你一整日没进食,这才擅作主张,让后厨做了些你爱吃的饭菜,一起用吧。”

  黎昭点点头,“白日里没什么胃口,在屋子里吃了些零嘴,这会儿刚好饿了。”

  看她乖巧得像是换了一个人,骆氏不自信的心落了地儿,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在骆氏屋里用过膳,黎昭回到后院,刚打算在院子里消消食,忽见后院墙头出现一道身影。

  黎昭本能后退,待看清“来客”,戒备一敛即净。

  “好好的府门不走,偏做梁上君子?”

  齐容与蹲在墙头,看她气色红润,彻底放下心来,“这不是嫌礼数麻烦,层层通报,引起太大的动静。”

  黎昭猜到他因昨晚的事,心怀愧疚,但完全没有必要,不知者无罪。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齐容与没再说什么,朝她轻轻抛过一个物件,在半空划出半弧,都无需黎昭集中注意力,只要她肯抬手,就能接到。

  黎昭伸出拢在披风内的一双小手,接住了一束手编花。

  耳畔是青年温和的笑语。

  “柿柿如意。”

  待黎昭怔怔抬眼,墙头之上,已不见了那人身影。

  “等等!”

  黎昭朝着空无一人的墙头喊了一声,声音不大,语气几分焦急,生怕那人脚步匆匆已经离开。

  几乎是一瞬间,那人的声音隔墙传来,“我在,怎么了?”

  “你且等等。”

  黎昭握着手编花跑去二进院,从祖父的书房取出一块磨刀石,又急匆匆跑回后院,推开院门向外探身,发现齐容与正靠在墙壁上。

  她走过去,递出一个锦盒,缓缓打开,“投桃报李,那匹小马驹价值不菲,你不收银子,那我就送你这个。”

  身为武将,一眼便识出这块磨刀石的贵重。

  千金难求。

  “不好吧,侯爷回来会不会直接杀到伯府去?”

  “你不收,就把那匹马牵走。”

  黎昭板着脸,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样,惹笑了青年。

  他伸出手,接过锦盒,在阑珊的红纱灯火中迈开步子,背对黎昭摆摆手。

  风萧萧,长衫飘摇。

  这一幕,好巧不巧,落入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的天子眼中。

  微服出宫的天子隐入无灯的角落,不打算现身。他不是特意来探望黎昭的,可出宫的目的地,距离侯府足有半个时辰的路程,不知为何,他还是出现在了侯府的后巷。

  无意目睹到这一幕,他没有现身,转身欲走。

  来过,又好像没来过。

  黎昭站在原地,像是没有注意到那个安静离开的人,转身走向后院大门。

  蓦地,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黎昭,可好些了?”

  少女停下推门的动作,背对那人心思百转,一抹不耐划过心头。

  幽静的长巷,纱灯青荧,淅淅风不止。

  萧承突然转回身,第一次强迫自己直视内心的柔软,他凝着少女婀娜的背影,握了握青衫下的拳头,握住的是他的自尊。

  从没有直面过感情的年轻天子,朝黎昭的背影迈开步子。

  每一步都是心思沉重的,可不这么做,他苍白的感情里就会失去唯一一道靓色。

第18章

  冬末, 月杪,夕阳西下,他们的渊源似乎都趋向于衰减、暗淡、凋零, 毫无生机。

  黎昭垂下手‌,转过身, 面朝那个从暗影里走出的男子, 面对那个前世曾因日理万机一次未踏进‌过皇后寝宫的帝王,恹恹的扯了‌扯唇, “已完全恢复了‌,多谢陛下体恤。”

  女子语气清浅平缓,外人听来不过一句恭敬客气的答话, 可听在萧承耳中, 异常疏离,疏离到见外,见外到排斥。

  他不会庸人自扰,不好的情绪几乎全部来自朝堂大事, 自懂事起,没‌为感性的事费过一分心力, 可以说, 七情六欲只剩胜欲。

  对黎昭, 他隐约清楚是‌习惯作祟,从习惯她‌的纠缠, 到不习惯她‌的避嫌,在他冷硬的心口划开一条分水岭,一面是‌过往的不在乎, 一面是‌怅然若失。

  他是‌理智的,理智地剖析自己‌时‌燥时‌涩的情绪, 理智地知晓镜碎难拼、心碎难圆,理智地知道此刻此举无异于践踏自己‌的骄傲,可骄傲的他,还是‌在理智中低了‌头‌。

  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态度,试图修补裂痕。

  这种态度,可称为念旧。

  “黎昭,能跟朕说说,何故改变了‌初心?”

  人未老,初心变,年轻的帝王不知,眼前的女子经历了‌怎样‌的潸潸心路。

  情,是‌世间‌最难控制的,帝王也掌控不了‌。

  而黎昭,不再为情所困,放达超逸得让他感到陌生。

  面对面的一刻,在被‌动与主动上,萧承知道自己‌没‌了‌胜算。

  有风从巷口吹来,撩起黎昭漂亮的百褶罗裙,如海榴初绽,秀莹花柔,层层绫罗凝成一道坚固屏障。

  人一旦放下情爱,在男女之事上就会变得无坚不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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