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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傻娘从不骂他,又俊,又俏,又会笑。

  ……

  时雍在良医堂换了手上的伤药,陪孙老说了会儿话,就去车行雇了一辆车,悄无声息地潜回了殓房。

  可惜,她把殓房里外院落甚至田间地头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大黑。

  天已经黑透了。

  大黑会去哪里呢?

  “大黑!”

  时雍嗓子嘶哑,不敢喊得太大声,

  回答她的也只有风声。

  ……

  时雍一个人漫无目的。

  走到雍人园对面的廊桥时,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又来了这里。

  雍人是指掌宰杀烹饪的人。

  当初为这座大宅取名的时候,她是多么的意气风发?

  身为一个穿越女,她那时真以为站在时代食物链的顶端,拥有无数可以碾压时人的金手指,大有可为,大可作为,翻云覆雨叱咤风云不在话下。就算不要江山,拥有爱情不是穿越定律吗?

  然而,

  起高楼,宴宾客,楼塌了——也不过短短数年。

  一阵风吹来香烛纸钱的味道,还有小女孩儿娇滴滴的声音。

  “娘亲,为什么我和哥哥不能再去对面园子里玩了?”

  “那里有鬼。”

  “可是我以前常去,从来没有见过鬼啊,那里的哥哥姐姐对我可好了,会给好多糖果子吃,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糖果子。”

  “嘘!”妇人张望着,又往火盆里添了几张冥纸,“往后不许再说这个事了,知道吗?”

  “为什么?月儿不懂。”

  “因为那些哥哥姐姐,都变成了鬼。”

  “娘亲,你是在给鬼烧纸钱吗?”

  风起得更大了。

  冥纸飞到半空像黑色的蝴蝶。

  时雍站在廊桥的昏暗角落,看着那母女烧完了纸,慢慢走远,远眺雍人园。

  雍人园没有一丝火光,黑漆漆沉在星河下,安静如同鬼楼。

  昔日歌舞欢笑,人声鼎沸的盛况,飘飘荡荡在耳边,恍若隔世。

  黑暗埋葬了一切。

  时雍在桥下站了许久,寻了小路过去。

  大门上贴的官府封条已经斑驳变色,油漆脱落腐败,门环也已生锈,到处都是灰尘,显然许久没有人来过了。门前一片荒芜的杂草将昔日的繁华抹去,唯有几枝从墙角伸出的桂花还在黑夜里竞相吐蕊,散发着幽幽的暗香。

  “大黑。”

  时雍压着嗓子。

  原没有抱希望,不料,角落里嗖地蹿出来一条黑影。

  坐在一个褪色的破灯笼边上,它望着时雍。

  “大黑,过来。”

  时雍蹲下来朝它招招手,又把包里带来的吃食放在地上,“快来吃,看你都饿成什么样了。”

  大黑一动不动,眼瞳在黑暗里极是锐利。

  时雍也不动,蹲身与它对视。

  片刻,大黑看她一眼,突然调头,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大黑?”

  时雍有点失望。

  大黑终究认不得她了。

  在它眼里,她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时雍在风里站了许久,将吃食放在门边,正准备乘着夜色离开,大黑又从墙角阴影里疾快地飞奔出来。

  这次,大黑嘴上叼了个东西,放到时雍的面前,朝她摇尾巴,双眼亮得惊人。

  时雍一怔,低头把那包东西拿起来,打开一看。

  惊呆了!

  一锭银子、两颗珠子、三件首饰!

  还有半张鸳鸯绣帕——

  正是时雍那日撕毁后丢弃,后来出现在张芸儿房里,被沈灏带回衙门,成为她犯罪证据的绣帕……

  其中半张,目前应该在锦衣卫做案件证物……

  那么,这一定是当时找不到的另外半张。

第31章 只杀不戒

  时雍惊喜不已:“大黑!这东西你哪里来的?”

  大黑当然回答不出。

  时雍招手,“你记得我,是不是?”

  大黑摇摇尾巴,但不走近,分明还有戒备。

  “大黑。来。”

  时雍又朝它招手。

  大黑看了她很久很久,久得时雍以为它再也不会过来了,却见它又摇起了尾巴,一步一步试探着走过来,低头舔她的手心。

  温热的舌头洗刷着掌心的纹路,时雍内心充盈着快活。

  她摸了摸大黑的脑袋,大黑温顺地蹭她胳膊,脖子上的铛铃在黑夜里清脆悦耳。

  “大黑。”时雍把它脖子勾过来。

  “你别动。我帮你把铃铛取下来。”

  脖子上挂着这个特制的铃铛,大黑就是时雍的狗,是令人闻风色变的黑煞,走到哪里都人人喊打。取了铃铛,它就是一条普通的大黑狗了。

  “乖,取了铃铛,往后就没有人再打你了。”

  时雍把手伸向大黑的脖子,大黑突然嗷呜一声,挣脱开去,退得离她足有三尺远才停下。

  “不愿意?”

  时雍冷森森地看着它。

  “不取铃铛,你怎么活下去?”

  大黑尾巴垂着,一动不动与它对峙。

  “时雍死了,回不来了,死在诏狱,死在一个有玉令的人手中。”

  时雍看着大黑,缓慢地说:“你得活下去。”

  大黑默默站起来,但没有走向时雍,而是往后退去,几乎要与这座荒宅浓重逼仄的阴影浑为一体。

  凉风习习,大黑安静地坐在那一片杂草丛中。

  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

  枯败的园子,死去的主人,还有守家的狗。

  时雍低头,将那半张绣帕拿出来。

  “大黑,帮我一个忙。”

  ……

  亥初,无乩馆。

  大门被响开时,门房看到一身布衣,戴顶草帽的魁梧男子时,差点没有认出来。

  “老,老爷,您回来了?”

  甲一面色微冷,看他一眼便往里走。

  门房掩好门,不敢做声。

  在无乩馆,无须通传就能直闯赵胤住处的人,只有他爹了。

  甲一进入内院,刚抬手要敲门,门便从里面开了,他面前是谢放尴尬的脸。

  “老爷,大都督请您进去。”

  甲一愣怔。

  儿子翅膀长硬了,竟敢监视他老子了?

  甲一黑着脸走进去,赵胤为他拉椅子,神色平静,好像并不意外。

  一张花梨木的雕花桌几隔着父子两人,同样冰冷的脸,同样没有表情,同样幽冷复杂的目光,如同两张棺材板在互相凝视。谢放拎着茶水在门口徘徊了好几次,探脑袋看了看,终究没有进来。

  “你喜欢那个叫阿拾的姑娘?”甲一问。

  “我以为你会问徐晋原。”赵胤语气没有半点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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