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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照如今的情势来看,谢霁清分明是对她有了不一样的心思。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由何处而来, 可以肯定的是,她自己没有怀着一样的想法。

  两情才能相悦,只是眼下两个人同在一处屋檐下, 倒是不好像大婚前一样,直接说个清楚。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殿下。”

  回过头去, 正是刚刚想到的人, 她展颜一笑。

  “你也来了。”

  谢霁清立在她身边, 到底中间留了些间隙:“殿下可是在担心赶路?”

  这样耽误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陈郡, 她身子娇弱,路上呆的越久就越要吃苦。虽然她并不抱怨, 但他心知肚明,这一路上的考验实在太多了。

  “我方才问过驿长, 看这天日,明日若是不停, 最多后日也就停了, 不会耽误太久的。”

  她不好说刚才想的不是这个,就随口扯了别的话题来说:

  “你的生辰可是近了?”

  话才出口就后悔起来, 这么一问,岂不是在给他错觉?

  她刻意没看, 自然没有发觉谢霁清眼里有光芒闪过。“殿下还记得,我生辰要到腊月,算算日子还有一阵子。”

  这明明是在说她不记得!

  当然了她也确实记得不是很清楚,记这个做什么?也就是那会拿来应付父皇提了一句。李令薇觉得耳朵发热, 大约是被冷风吹红了。对了,昨日这个人从马车上下去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受凉了没有。

  “外头冷,我还是先回去了,你也别吹风吹太久,小心受凉。”

  她话音未落,人就忙不迭转身回去了,留谢霁清唇角带笑,一个人站在凭栏前看雪。刚才他没有出声的时候,已经是先看了半晌,檐外白雪纷飞,而她露出的小脸更比雪色更莹润,一点嫣红的唇是这冰天雪地里最让人惊心动魄的风景。

  叫他再也忍不住要靠近。

  此刻风景已经远去,但她的身影还牢牢印在他脑海里。他没有在外面站太久,很快回房挥毫泼墨,把刚刚那副美人图画了出来,又马上收好。

  或许等到了陈郡再可以亲自装裱起来。

  -

  等雪停的日子多少有些无聊,起初看雪还新鲜,越往后就越是无趣。侍女们斗草都玩了几轮,当然眼下草都被雪盖着,她们捡的是落下的松针。

  一人一根互相勾着,用力拉扯看谁的先断。

  李令薇起初还饶有兴致地为她们评判,没多久就失了兴致。陶姑姑凑上前来:

  “奴婢在宫里日头久了,听过许多闲话故事,殿下要是有兴致,奴婢为您讲一个吧?”

  这从前倒是没听过的。

  “姑姑快说罢。”

  陶姑姑也就笑着开讲:“不知道殿下是否听闻,前朝宫里苦闷,苦闷成什么样呢?有一回皇帝开恩放宫人们出宫看灯,第二日再来点卯,竟然有三千人未归。”

  “三千这么多!”

  侍女们难得叽叽喳喳起来,连李令薇都有些惊讶,宫人们虽人数众多,但都各有各的位置,这一下子岂不是少了许多服侍的人?

  陶姑姑接着道:“可不是?前朝哪有如今我们这样的日子?但也流传下来一个红叶题诗的故事,奴婢今日要讲的就是这个。说是有一个宫女在宫里苦闷,随手捡了一片红叶在上题诗:‘“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放进水里让它飘走了。哪知道没过几日,她又在水边闲坐,从上游飘下来一片红叶。她捞起一看,竟然是有人回了她!‘花落深宫莺亦悲,上阳宫女断肠时。帝城不禁东流水,叶上题诗欲寄谁。’”

  “呀,竟然有这样的奇事!”

  众人啧啧称奇。

  “这还不算什么,传说这宫女心有所感又写了一首诗在红叶上飘走,没过多久就有幸被放出宫去嫁人,结果居然在自家夫君书房里居然找到了她题的两首诗,夫妻二人一对,这才发现无心飘走的红叶都是被对方捡到的。”

  “想来是月老早就为她二人缠上了红线。”

  李令薇眼睛弯弯,陶姑姑讲这个故事只怕是来安慰她的,姻缘自有天定,不在一时,想那么多恐怕用处不大。

  这两日她是没什么兴致,这么一想也就笑起来,对诸多侍女说:“若是你们何时有了意中人,也只管来告诉我,总算服侍我一场,自然要备好嫁妆送你们出门。”

  不用像上辈子一样,在南武蹉跎了大好年华,甚至为了护着她早早丧命。

  于是好几个都害羞起来,笑着闹着之间,都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吱呀,是门的声音。

  侍女起身在屏风后偷偷看了一眼,外间空无一人。

  “莫不是刚刚驸马在……奴婢该死,没有提前看好。”

  “外头风大,也许是被风吹的呢。”她看起来倒是镇定。

  只是用过晚膳之后,她百无聊赖,谢霁清却不知从来拿出来一个小册子递给她。李令薇狐疑地接过来:“给我的吗?”

  他面色如常:“殿下看了就知道。”

  她随意翻翻,看起来像是个话本故事,讲的是一个恶人被点化报恩赎罪的故事,没忍住心跳:“你听到了?”

  他不回这个:“给殿下解闷看着玩就是。”

  这明明就是他的字,和人一样飘逸中也带风骨。她看过,当然是认得出来。所以这个‘诗书双绝’的前探花郎,为了让她看着玩,居然写了个话本故事吗?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他一眼,而他被这一眼瞥地浑身都燥起来,匆匆而去。

  李令薇捏着这个小册子,仔细翻读起来。这么一看,又不像是个单纯的话本子了,更像是庙里的讲经故事,劝人向善的那种,约莫是他从前在慈恩寺的和尚那里听来的?

  故事简单,却叫他写得文采飞扬一波三折,她很快看完还觉得意犹未尽,等他回来就问:“还有吗?”

  于是这晚外间的烛光一直亮到深夜,第二日一早,公主殿下就收到两个新册子。

  她没察觉到雪还在下,自己的心情却好起来了,也就不再出门,打算就在房间里读书。

  谢霁清避出门去,他找到此处驿站的驿长,驿长赔着笑脸等这位清清淡淡的贵人吩咐,心里想着这大雪天的,能办的班,不能办的也得好好跟贵人解释才行,不然饶是贵人看起来不难说话,他也惹不起啊。

  谁知道他竟然是要此地流传的各种乱七八糟故事?

  贵人们的癖好……也太奇怪了吧。

  腹诽归腹诽,驿长还是捡了几个本地流传最广的神怪故事,什么狐妖水怪之类的,最后连戏文都快讲出来了,贵人才放过他。

  谢霁清满载而归,这下又能写几个小册子了。

  不是他肚子里没有存货,只是想来想去,都嫌太过一板一眼,说不定这样的民间志怪,会更对公主的胃口。

  像个小姑娘似的,还喜欢听故事。

  若是有人在他身边,一定能发现此时的他,再也不是那副清淡的样子了,而是整个人都透着柔和的气息,唇角弯起,眉眼里都带着丝丝绵柔的笑意,和从前判若两人。

  里间的人听到他在磨墨了,她轻咬下唇,片刻后才轻声吩咐道:

  “去伺候笔墨。”

第45章 一吻

  于是李令薇多了好几个小册子, 到了要出发的时候,还捧着在看。

  谢霁清出言提醒:“殿下,马车中读书容易晕。”

  对面头也不抬, 敷衍地嗯了一声。

  谢霁清:“……”

  他后悔了,早知道公主会看得这么入迷,他就不应该一口气写了那么多, 该慢些拿出来才是。果不其然,她埋头看了半日, 又开始头昏脑涨起来, 只好放下小册子, 又把龙胆薄荷油拿出来闻一闻, 涂在太阳穴两边, 靠在侍女身上小憩。

  好在这一路没有再遇到什么波折,天气转好, 下一站,东都洛阳。

  一行人到洛阳城外的时候, 东都留守于大人亲自在城外迎接。李令薇状态还算不错,走下马车互相见过一礼, 两个人坐上于大人预备的肩舆, 入城往洛阳宫去。

  父皇早就有言在先,行至此处的时候准她和驸马入住洛阳宫, 不算逾制。

  “来了来了!”

  “看到没!”

  早有许多人在街上等着公主路过。洛阳作为名义上的东都,实际上已经快要被长安遗忘了一样, 自从眼下这位陛下即位之后,再也没有皇族中人来过。因此这还是近二十年间,城里百姓第一次见到公主殿下。

  早就有风声说,这回来途径洛阳的乐安公主和驸马都是风采出众的, 但当他们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惊叹于这一对璧人的容貌。并没有十分精致奢华的装扮,只消静静坐在肩舆上,就自有一股通身流转的气度。

  那是一种看起来并不高高在上,却让人自惭形秽的美貌。

  洛阳城里许多心气颇高,此前一心觉得公主殿下又如何的大家小姐,此刻都心下黯然。自然也有许多人把目光投向了驸马谢霁清,往后不知道又有多少春闺梦泪。

  洛阳宫内的瑶光殿早已经一切就绪,只等这夫妻二人入住。

  “于大人费心了。”

  李令薇谢过这位东都留守,下首的人躬身行礼口称不敢,顿了顿才又开口:

  “殿下,微臣斗胆想问一问,殿下与驸马可否在洛阳设宴,邀请城内诸位夫人小姐及青年才俊,也好让此地再沐皇恩。”

  李令薇抿了抿唇。

  “于大人说笑了,洛阳是我大景的东都,无时无刻不沐皇恩的,何须本宫和驸马出面?”

  于大人额上冒出了汗珠:“殿下说的是,微臣无心之言,无心之言。”

  她无意吓他:“本宫与驸马此行,所为只是私事,途径洛阳罢了,于大人莫要多想。年节将近,并不会耽搁太久。”

  “微臣知道,知道了。”

  于大人跪地告退,李令薇轻轻叹了口气,跟陕州那位刺史比起来,这位东都留守实在是有些太过小心翼翼了。

  她跟谢霁清提起,他并不十分意外。

  “东都式微,许多官员都是被踢来坐冷板凳的,胆子小也是寻常。”

  不想看她眉间染上郁气,他转了口风:“殿下想在洛阳城内逛逛吗?”

  李令薇有些意动,第二日就和他一起换上私服,轻车简从从洛阳宫出发,最先看到的就是宫城南侧的洛水。

  沿着洛水再往前去,就能看到洛阳越来越繁华的热闹景象。尤其是到了玄津桥,两个人下车步行,试着去真实地感受此地风貌,谢霁清又看了一眼,确认身边的人穿得足够多,引她往桥边去看。

  显然和长安的曲水不一样,这里是往来的交通要到,舟帆不停,是完全不一样的壮阔风景。

  李令薇眼睛亮亮的,神采也飞扬起来。

  若不是跟他走这么一遭,也不会看到这样壮观的景色,还有过往一路的所见所得,都是从前她没见过的。难怪别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她只觉得自己心胸都和眼前的河面一样开阔了。

  人这一辈子,实在是有许多种活法的。

  深宫里人怎么过,被摆布的人怎么过,收获了自由的人又能怎么过,她忍不住在想,往后的自己又应该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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