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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


  给她仔细掖好被角,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屋外,下人们早就端着盥洗用具候着了。

  见太子穿着件寝衣,披头散发的走了出来,为首伺候的下人大惊,“殿下,外头冷,怎不唤奴婢们进去伺候?”

  裴元彻冷淡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太子妃还睡着,你们小点声。”

  下人被那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哆嗦应道,“是,是。”

  “把门关上,去侧间洗漱。”

  裴元彻吩咐着,单手捂着胸口,率先走出房间。

  下人们面面相觑一阵儿,很快也放轻动作,跟上前去。

  听着门合上的轻微响声,床帷里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盯着床帐上的绣花看了会儿,手伸入一侧的被窝,一片冰凉。

  看来梦里那个暖乎乎的火炉,就是这个不要脸的。

  上辈子他也这样,明明上一刻还在与她吵架,下一刻就来钻她被窝。

  有的时候她都怀疑,难道她在他心里是个傻子,连这都发现不了?

  手轻抚上肚子,她语气满是无奈,“你这小家伙,理他干嘛?”

  这会子倒是没胎动了,安安静静,乖巧的很。

  在床上赖了一会儿,顾沅便起了床。

  她本以为会是昨夜那两个哑婢伺候她,没想到小春和小冬回来了。

  两婢笑眯眯的给顾沅拜了个年,又道,“昨晚太子殿下突然出现的时候,的确把我们吓了一跳,不过太子并没把我们怎样,而是让人带我们下去歇息了。”

  “刚才太子还给院子里的下人放了新年赏钱,每个人有五两银呢!”

  听着她们叽叽喳喳分享着喜悦,顾沅也替他们高兴。

  只是高兴之余,想到自己又要回那个牢笼般的皇宫,心头依旧阴霾一片。

  新年第一天,白日裴元彻不见踪影,直到晚上才出现,陪着顾沅吃了顿饭,晚上又赖在她房间歇息。

  顾沅问他为何不叫谢纶另安排院子,他推说忘了。

  新年第二日,裴元彻在她身边陪了一整日,顾沅不理他,他也混不介意,只一刻不离的看着她,还隔空对她的肚子自说自话。

  顾沅去找谢纶,想让他安排个房间,谢纶说做不了主,全凭太子吩咐。

  顾沅去找裴元彻理论,正巧大夫给他换药,血肉模糊,十分骇人。

  他幽幽看着她,她也不知为何莫名心虚,到喉边的狠话只好咽下。

  新年第三日,被落在后头的李贵等人,紧赶慢赶总算到达肃州。

  顾沅推开门,见李贵喜极而泣的朝她磕头,着实吓了一跳,道,“你这是作甚,快起来说话。”

  李贵面色土黄,瘦了一大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太子妃,奴才见您和小皇孙平安,奴才心头欢喜。”

  太子爷总算找到了太子妃,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是苦尽甘来,能不欢喜么?

  顾沅见李贵这副样子,也猜到按照裴元彻的脾性,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肯定也不好过。

  将他叫起后,她问了他一些长安的情况还有宫中的事。

  李贵一一答了。

  等聊完,已是晌午。

  看着明晃晃的冬日暖阳,顾沅心头疑惑,昨日那男人在自个儿眼前晃了一整日,怎的今儿个一睁眼就不见人影了?

  李贵惯会察言观色,一看太子妃若有所思,也不等她问,佯装随意说了句,“太子妃,太子爷去给人拜年了,他说您好好歇息,他晚上回来陪您用饭。”

  闻言,顾沅愕然,“大年初三,拜年?”

  本朝风俗,大年初三是凶日,又称“恶鬼日”。

  这一日很少会有人出门拜年,就算拜年,也是去给新添丧事的府上拜年。

  顾沅疑惑,“他去给哪家拜年?”

  除了谢纶这个妹夫之外,她不记得裴元彻在肃州有什么其他故交。

  李贵殷勤给她添菜,恭顺道,“具体的奴才也不清楚,只知道殿下派人送了两车花圈去肃州褚司马府。

  顾沅蹙起柳眉,轻喃着,“肃州司马?”

  一个小小司马,也值得太子亲自送花圈?

  

第84章

  冬日萧瑟,肃州司马府后院,凄厉的惨叫一声盖过一声,惊得枝桠上的鸦雀扑翅乱飞。

  寒风直灌的廊下,褚司马父子看着那堆满院子的素色花圈,面色铁青。

  褚家嫡长子褚大郎,眉头紧皱,沉声道,“父亲,事到如今,那女人是不能再留了!”

  褚司马袍袖中的手不由得收紧,心下还有些犹豫,低声喃喃道,“怎么说她也是我明媒正娶聘进来的继室夫人,才嫁过来没多久……若是、若是就这样没了……传到长安,咱们也不好跟周家交代啊。”

  闻言,褚大郎哼了一声,“咱们要跟周家交代什么?他们送过来的女儿这般胆大包天,得罪太子殿下,险些连累咱们褚家,这样一个惹祸精,合该是他们给咱们一个交代才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见到自家父亲眼中的不舍,心下更是冷然,这把年纪娶了个年岁可以当自己女儿的美娇娘,他怕是还没玩腻,舍不得这把鲜嫩滋味。

  可恨这老不修的,也不想想那周家为何舍得将这般姿色的嫡女嫁过来,这女人在长安干得那些不要脸的污糟事,若是在陇西传开来,他们褚家还有何颜面立足于此?

  “父亲,你莫要再犹豫不决,送花圈过来的郭公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殿下此番是给府上主母送花圈,说明太子只针对那周氏,不会祸及褚家。不过你要是再这般犹豫不决,太子觉得咱不识抬举,那咱们褚家怕是也要跟着倒霉!”

  “这……”

  “父亲!如今太子势大,圣上龙体违和,恐怕用不了多久……”褚大郎凑到褚司马耳旁,压低声音,“得罪了未来的皇帝,咱们全家哪有好果子吃?父亲糊涂!竟想用我褚家满门富贵,去保一个品格低劣的女人!日后九泉之下,父亲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去见我母亲!”

  这话说得太重,褚司马心头大震。

  抬眼见自己长子人高马大,眼含愤懑的盯着自己,他恍然意识到,儿子已大,足以独当一面,可为家中顶梁柱了。

  那屋内的女人依旧在尖叫着,先是严词威胁着,后见没人理她,又变成哀求,还是没人理,她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开始破口大骂。

  骂得一声比一声难听,简直比市井泼妇还不如。

  褚司马原本还有几分怜香惜玉之心,见她如此狂悖,那点温情也如同齑粉般,被风一吹就散了。

  “走吧,去前头请教那公公。”

  褚司马幽幽叹了口气,甩袖往前院走去。

  前厅,身着深绿色衣袍的内侍郭顺正慢条斯理的喝着茶,见着褚司马父子匆匆回来,白净无须的脸上堆起笑容,放下手中杯盏,客气道,“褚大人,花圈都送去了?”

  褚司马挤出一个要哭不哭的难看笑容,先是朝天拱了拱手,道了句“多谢殿下恩典”,又弯腰对郭顺道,“不知公公是否有空,去添一炷香?”

  郭顺笑得意味深长,满口答应,“这是自然。”

  他起身走到褚司马身边,用只有俩人听到的声音道,“咱家来之前,殿下交代了,若褚司马需要的话,咱家可替你送你家夫人一程。”

  褚司马笑容愈发僵硬,一叠声称是,引着郭顺往后院走。

  一到后院,听到那喊叫声,郭顺笑吟吟的扭头道,“这花圈摆开一圈,倒真挺好看的,褚大人,您说呢?”

  褚司马赔笑,又问,“公公,可需要在下准备些什么?”

  郭顺道,“大过年的,图个喜庆,就赏您家夫人一个加官进爵吧。”

  加官进爵?

  褚大郎还有些不解,就见褚司马脸色白了白。

  等那郭顺带着两个粗使婆子进去后,褚司马才有气无力的与褚大郎解释,“这加官进爵,是宫中一道密刑,又叫加官贴。是拿牛皮纸浸水,再一张一张的贴在人的脸上,每贴一层,呼吸就会更困难,一般贴到七张,人就活活窒息而死。也有气长的,贴九张才咽气。这种刑罚虽不见血,但过程极其痛苦……听说最后取下那牛皮纸,纸上还会映出人挣扎喘息的五官……”

  光是听解释,褚大郎都觉得呼吸困难,胸口发闷了。

  他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抬眼看了下那紧闭的房门,只觉得一阵阴风吹过,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这周氏真是的,惹谁不好,竟敢惹太子殿下。

  便是他们远在陇西,也听过太子殿下是最冷僻狠辣不过的。

  “裴元彻,我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

  倏然,屋内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随后,那呼喊声越来越闷,越来越小……

  最后,归为一片死寂。

  天空是厚厚的云层,将阳光遮住,昏鸦呱呱的叫,一派萧瑟肃杀。

  半个时辰后。

  郭顺擦着手,优优雅雅的走了出来,面上还是笑吟吟的,“让褚大人和褚郎君久等了。”

  褚司马擦着冷汗,讪讪道,“不敢不敢。”

  眼睛控制不住的往那婆子手中捧着的牛皮纸看去,只见厚厚一层,糊出个大概的轮廓来。

  他心下一片冰冷,视线又往那房门看去。

  郭顺将帕子收起,唇边笑意阴恻恻的,“褚大人还是别看了,面色惨白,便溺骚臭,可不是什么好看的景儿。”

  褚司马打了个抖,忙道,“是是是,公公辛苦了,走,咱们去前头坐。”

  几人有说有笑往前走去,后院,凛冽北风刮过花圈,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有人在凄凄呜咽。

  .……

  谢国公府,木樨轩。

  净几明窗,墙上挂着一幅泼墨山水,香几上的博山古铜炉中点着沉水香,案上摆着几卷兵书,花瓶内插着一枝梅花,很是清雅幽静。

  看着谢纶动作优雅的沏茶,裴元彻笑道,“你个武将出身的,倒是风雅。”

  谢纶笑了笑,“让殿下见笑,不过附庸风雅罢了。”

  说罢,他将装满香茶的白玉瓷杯挪到裴元彻跟前,“殿下尝尝,这是我们陇西定州城的特产,芦山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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