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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

众人沉默着。

符柏楠还欲说什么,白隐砚忽然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未等符柏楠再开口,走进了屋中。

她放下包袱,在屋里转了一圈坐到榻沿,两手撑在身侧,抬头静静看他。

望变成对望。

于是沉默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岑寂良久,符柏楠终于垂下眼帘,跨过房门。

廊中乌泱泱围了十几人,不知是谁起的头,一个两个的,十几颗脑袋挤在一块小声起哄起来。

符柏楠回身啪地把门摔上了。

一扭头,白隐砚还在看他。

“……”

符柏楠不敢回望,走到桌边僵直地坐下,翻杯倒了碗茶,抿了一口,差点烫破舌头,搁下杯子,又险些打破茶杯,将杯子扶回桌里,又撒出些茶,最终泼脏了衣袍下摆。

他伸手从袖中掏丝帕,抽了两抽,没抽出来。

身侧光影一暗,素手伸过来掸了掸他衣摆,用帕子沾干了茶水。

“你饿不饿?”

那只手把丝帕塞进他手中,握住他发凉微抖的手指搓了搓。

“一下午没吃东西,我饿得手都在抖。”

她道。

“不信啊?你试。”

“……”

符柏楠说不出话。

他喉头上下滑动,闭了闭眼,长久地低嗯一声。

“你带我去转转吧?以前游学没来过这儿。”白隐砚道,语气有些刻意的懒散:“今日不想自己做了。”

符柏楠站起身,抽出手,勉强讥笑道:“来不来的呢,左右都是些难吃至极的玩意儿,还没你——”

“嗯?”

白隐砚笑看他,“没我甚么?”

“……”

符柏楠紧闭起嘴,转身快步走出房间。

二人在街上转了转,刚到饭点,许多手艺铺面已陆续上板。符柏楠已逐渐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路过一个关门的书肆时,微光通透的窗后传出哗啦声。

白隐砚勾唇道:“在搓牌啊。”

符柏楠挑眉。

白隐砚解释道:“京城没有这规矩,蜀地人歇得早,晚间喜欢摆龙门阵邀人搓牌,或者玩叶子格戏。”她话落又补了一句,“你们京里的就知道赌色子玩马,对了,还有下棋。”

符柏楠嗤道:“下棋怎么不好。”

白隐砚忍笑摇头,“没有不好,没有不好。”

两人挑了家食摊坐下,符柏楠对摊上的油腻脏污很是介怀,条凳上铺了帕巾,桌沿上也铺了帕巾,但在吃食上掰不过白隐砚的执拗。

她擦着筷子道:“初来生地,要吃地道的菜只能来这种地方。酒楼里商权一体,通了气儿的大掌柜一定认得你,会知会厨子照你爱吃的口味改。”

符柏楠扭曲着嘴角,“我宁愿如此。”

菜端上来,白隐砚搅了搅上面浓厚的浮油,“可你还是在这,没去酒楼。”

“……”

她夹出一筷子宽粉,温声道:“吃罢,凉了会凝起来的。”

符柏楠下了筷。

白隐砚的话不太错,菜虽不合口,但的确很难违心说难吃。

两人对坐吃了小半个时辰,互相捧着帕巾,满头大汗泪眼汪汪,符柏楠连刻薄话都讲不出口——一旦停止抽气,嘴里就火烧火燎得疼。

白隐砚边笑着边哭着,边不停地擦眼泪。

一旁摊主看乐了,好心端了两碗紫苏茶来,二人一人一大碗仰头而下,终于消停了些。

“外先来嘞哇。”

白隐砚点点头,眼圈还有点红。

“真嘞是哟,吃不得辣就讲要白味嘞呀。”

符柏楠的睨视随着这句话直射过去。

白隐砚道:“你们都吃这样的,难得来一次,总该试上一试。”

摊主瞪着眼睛,“不得哦,喔们平日子也不得吃这么辣。”

“……”

“……”

静了片刻,白隐砚嗤一声,在符柏楠铁青的面色前大笑了出来。

付过帐,二人又在街头转了转,繁盛街五六条,通宵达旦的除了娼馆与妓院,便是哗啦声不绝的茶楼赌坊。

路过红头街时,符柏楠身边刮过去个人,扭头才发现是个男人,只着中衣,下摆还光着,靴都没套。

不及扭头,又刮过去一个。

举着把菜刀。

“李个龟儿子娃娃!李还真当喔是死了嗦!吃到碗头嘞想到锅头嘞,嫖,老娘浪李嫖!李有种不要给老娘跑!”两人一前一后追了过去。

符柏楠看笑话般扁扁嘴角,挂起个恶劣的笑。

他回首正要对白隐砚开口,视线方抬,动作一顿,僵在了那。

  ☆、第三十二章

街前娼馆的小倌正冲这儿抛媚眼。

当然不是对他。

男子打眼过去,顶破天是二九的年华,半散着青丝簪了个高髻,颊边两缕卷曲碎发,眉浓目艳,微张口探出一分舌尖,倚着门懒懒地笑。

大抵是看刚才飞奔过去那场热闹戏,转回眼,便看见了这边。

符柏楠微眯起眼。

“阿姐,进来吧~”他朝白隐砚晃晃手中的墨玉笛。

“我吹笛子给你听啊。”

蜀地南语搀着官话,软得滴水。

白隐砚礼遇地笑道:“对不住,我与人一同来的。”她向旁伸手一捞,想拉住符柏楠指尖,却发现他收掌成拳,掰不开。

回过头,符柏楠面无表情地站在灯影中。

那小倌微抖着肩,笑声滴滴答答玉珠砸银盘。

“那就把他也拉进来啊,我不仅会吹笛,还会吹箫呢。”他走过来,当风的衣摆起起落落,衣袂上镌绣的一首《玉树后/庭花》墨字飒飒,讽刺得耀眼。

他拉住白隐砚一只手,眸光舔了符柏楠一眼。

“来嘛~你们这么好看,我跟阿爹讲,算你们便宜些。”

白隐砚还未言语手便被人劈手夺过,抬起眼是符柏楠的笑颜。

“如此盛情实在当不起,毕竟咱家无‘箫’可给人吹。不过咱家倒是认得些人,有得些手下,现住在城中,人也不多,两万而已。”他笑道:“咱家看你去找他们彻夜丝竹很是适合。”符柏楠语调温柔:“放心,价钱会公道给的,若公子不得满足,廊中还有八千匹好马。”

“……”

那小倌的笑自符柏楠第一声自称出来便消失了,停了片刻,他叹口气收起笛子。

“师妹,你怎么和个阉人搅合在一起?”

这句一出口,声调低沉浑厚。

二人双双愣住。

停了片刻,白隐砚有些绊磕道:“三、三师兄?”看着脸孔和衣服样式,她不确定地问:“白岐?白岐还是白徳忱?”

“是我是我,衣服是我请老四做的。”白岐不耐烦道,为了证明一句话换了三个声线,男女交织着。

白隐砚对他笑起来,“大巧合,在这碰上师兄。”

白岐亦笑了笑,道:“是没想到,见你在这便逗一逗,结果你没认出我。”他看了眼符柏楠,“方才匆忙没想起来,还真是东厂督主。”

白岐认出了符柏楠,符柏楠也认出了他。

“‘学舌鸟。’”他抿着嘴,“你果真是男身。”

白岐叽叽咯咯地道:“督公好眼力,正是奴家,奴家还未谢过上回督主的三袋小黄鱼呢。”

“……”

符柏楠没有接话。

白岐环起手,偏头看看白隐砚,“你这是怎么?”他努努嘴,“任务啊?”

白隐砚回过神来,温道:“我又不是师兄你,开个小馆子的有什么任务可做。”她反手握住符柏楠。

“我跟他过。”

“……”

四周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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