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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后面一行人拐到一家胭脂店铺。胭脂店里卖的东西不少,面脂、口脂、花钿、乌膏,还有丰俭由人的胡粉和米面。

  光是面脂一类,就有桃花胭脂,红蓝花胭脂,杏花胭脂,芙蓉胭脂等等。

  东西多到需摆开好几个架子。

  黛黎的目光快速瞥了眼架子边缘的乌膏,而后挎着店里提供的小篮子,开始大扫荡。

  这个面脂要,那个口脂也要。和扫货一样,一种要一个。

  绣娘还是第一回 见有人这么买东西,不过联想到当初黛黎那双价值不菲的鞋子和衣裙,多半她在武安侯身边时,就不受拘束。

  出门前先生只吩咐她看着人,旁的一概没说。如今夫人只是买的东西多了些,好像也并非不可。

  于是绣娘不做声。

  黛黎眼角余光一直在注意身旁,见绣娘没说话,于是向某个架子伸手,从左及右地拿过去。

  将最边上那小罐放入小篮时,黛黎心如擂鼓,甚至有一瞬幻听听到了咚咚咚的声音敲击着她的耳膜。

  其他都是陪衬,唯有这盒乌膏最要紧。

  从胭脂店出来,黛黎又去了旁的地方,直到将近日落时分,她才和绣娘等人打道回府。

  满载而归。

  黛黎回来时,看见有车驾从府里驶出。一辆马车,驾车的男人头戴冠帻,孔武有力,还佩有刀。

  这幅装扮,不像是普通大户的部曲,反倒像官寺中人。

  “夫人?”绣娘低声唤道。

  黛黎放下帏帘,直言不讳,“刚刚那车驾瞧着像官衙那边的,你们可得和那些人打好关系。否则你们哪日倒台了,秦长庚肯定要收拾我了。毕竟前有龙骨水车,后有我失踪之事,如今曲辕犁一出,他说不准会想到与我有关。”

  这番话本是应付,但说到秦邵宗时,黛黎心思不由偏远了些。

  如果这次能成功逃离,她会回兖州,但却不会直接回秦府。她和秦邵宗是不同时代的人,注定了有许多观念是相冲的。

  单是婚恋观一条,就是冰与火,注定融不到一块。而且许多烂账算不清,干脆就不算了。

  绣娘闻言笑道,“夫人安心好了,司州很安全。”

  黛黎表面不甚在意,心思却转了又转。

  司州很安全?

  为什么很安全,难道司州的州牧是他们的人?

  黛黎没有答案。

  晚膳已在外面用过,回到府上后,黛黎以倦了要安寝为由,挥退了女婢。

  窗外天幕已暗,房中唯有豆灯一点,光线不亮堂,却不妨碍黛黎关了门后,立马翻自己今日的战利品。

  这个时代的面脂小小一个,大概半个鸡蛋那么大,盒子做得很精巧,一手拿三四个没问题。

  黛黎从中翻出那盒乌膏,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挖出一块,将它揉成颗粒状,大小和她先前吃过的黑色药丸无二。

  以前在女郎中曾掀起过一阵黑唇风,因此乌膏其实是口脂。口脂里自然会有油脂,确保上唇时不干。

  如今黛黎拿着手捏小黑丸,选了个距火点适中的距离,开始烤这颗小黑丸。

  一边烤,不时还人造风地吹一口气。

  大概一刻多钟以后,黛黎停手了。

  刚刚稍软的小黑丸经过一系列的“风吹日晒”以后,硬度明显有提高。且表面也凝固了,不再像之前那样一摸一手黑。

  黛黎如法炮制,又捏了两颗黑丸子,加起来共三颗。不是她不想多捏,而是乌膏就这么点,剩下的她另有用处。

  黛黎看着脏兮兮的手指,把指尖探进茶杯里清洗。待彻底清洗干净,杯中的水变得漆黑浑浊。

  拿着杯盏起身,黛黎走到房中角落放着的盆栽旁,将黑乎乎的水倒进靠墙那一侧。

  泥是灰黄色的,浇了黑水也不明显。

  拿着杯子回去在豆灯下看了看,只见杯内沾了黑,黛黎遂拿起茶壶添水,彻底把里面洗干净。

  房中除了黛黎,没有旁人。

  这一系列动作她做的很慢,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心跳,从她捏小黑丸那刻起,心率就没下来过。

  得一举成功!

  如果失败了,别说第二次机会,她后面的处境一定不如现在。

  躺在榻上,黛黎算了算日子。距离初一还有七天,只剩下七日给她操作这一出狸猫换太子了。

  ……

  翌日。

  一觉醒来,窗牗外日光明媚,庭院里的花叶点着水珠,地上的石砖也有湿痕,是黎明前下过一阵小雨。

  可能是昨日黛黎在府外大肆采购让绣娘窥探到了“君侯宠姬”的日常,今日用过早膳,对方主动来问。

  “夫人,您今日还想出府游肆吗?”绣娘问。

  黛黎想了想,“你既然叫绣娘,那是否女红特别厉害?”

  绣娘谦虚道:“厉害谈不上,勉强能入目。”

  “你能教练我吗?我想学。”黛黎仿佛来了兴致。

  绣娘自然应下,不过待女婢取来针线,她状似不经意地问:“听闻许多人家都会安排闺女习女红,夫人以前怎的未学过?”

  这话说的不假。

  无论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还是平头百姓家的闺女,自年幼起都要习女红。绣嫁衣,也绣其他衣裳,家里再拮据点的,得用绣品去换钱。

  黛黎:“以前懒,觉得能花银子解决之事,何需要亲力亲为,家里人也由着我。”

  如果是旁人说这番话,绣娘定然觉得此人娇纵不懂事。

  但面前这张脸太有冲击性,艳如春花、皎如明月,再听她漫不经心的语气,事情莫名就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绣娘喃喃道:“……也是。”

  在教黛黎的过程中,她又问,“夫人看着像水乡养出来的,您的祖籍是在扬州吗?”

  “当然不是,我祖籍交州苍梧。”黛黎又拿出了那套说辞,随即道,“这里是要穿过去吗?我怎么感觉不太对,你给我看看。”

  后面一连四日,黛黎都找绣娘教自己女红,她面上心定气神,但一日比一日焦虑。

  已经过去四日了,剩下三天,时间不多了,偏偏她还没找到机会。

  这个阁院住了她,绣娘,以及另两个女婢。三个人名义上伺候,实则一同看管她。

  不过或许这些天她表现得很安分,其中一个女婢不时会离开,也不知去忙什么,总之不会再一刻不离的守着她。

  黛黎一直等不到机会,眼见时间所剩无几,她焦心极了,就在她犹豫着是否要换个方法时——

  转机出现了。

  转机出现在第五日。

  这天早上,黛黎起床后发现两个女婢中的一个又不见了。当时她没在意,以为对方只是像寻常一样去忙活,片刻后就能回来。

  但后面,黛黎一直没看见对方。

  待早膳膳罢,她继续跟着绣娘学女红,大概午时初时,一人匆忙而来,低声和绣娘说:“绣娘,三公子的车驾到了。”

  司州州牧不久前被一场病带走,他去得急,许多事情都未来得及安排,留下三子争权。而来者口中的“三公子”,正是司州牧之三子,谢元修。

  房中很静,加上黛黎和绣娘坐得近,这句不算小声的耳语黛黎也听见了。

  绣娘一顿,放下手中的针线,“夫人,今日有贵客临门,我出去片刻,很快回来,您有事可唤草香伺候。”

  黛黎仿佛看见混沌的天日开出一线光亮,激得她心潮澎拜。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行吧,你有事就先忙,不必管我。这些天我好像摸索出了些门道,我先自己试试。”

  绣娘笑着应好,而后唤来草香,吩咐了她几句,无非是让她伺候利索些。

  绣娘离开后,房中就剩下黛黎和草香。

  黛黎故意等了半晌,才转头看向草香:“我有些苦夏,你去庖厨跑一趟,帮我熬一锅绿豆百合汤。”

  这话说完,黛黎转回头,继续执针勾线。

  草香迟疑少顷到底应下。

  黛黎竖起耳朵听脚步声,待听不见了,立马放下针线去窗旁看。

  草香出去了,此时院中空无一人。

  黛黎赶紧从盒子里拿出小锦袋,往兜里一揣就想出门,但前脚踏出门槛,她停住。

  对了,差点忘了个东西。

  黛黎忙倒回去,从枕下拿出个布偶兔。把这小玩意带上后,她才再次出门。

  这阁院是“品”字形的结构,黛黎住最里面最大的那间,左侧是绣娘,右侧的屋子也是草香和另一个女婢同住。

  黛黎来到了左边,迅速推门。

  门不出意外的没有锁。

  黛黎进去后将门掩上,随即立马开始找绣娘的那个小瓷瓶。

  当初在船上,对方是从兜里拿出小瓷瓶,当时是随身携带。但黛黎不觉得在自己已“归顺”青莲教,并还把曲辕犁告诉谛听后,绣娘仍会时刻将药带在身上。

  毕竟那瓷瓶虽小,但分量挺沉的。

  绣娘的屋舍不算大,分了内与外。黛黎径直入内的同时,目光迅速环顾四周。

  外间的装饰很寻常,墙上挂着书画,角落放着香笼和花瓶,长案旁设有矮椅,案上放着杯盏茶壶和杯盏,此外还有几个储物用的箱匣。

  再普通不过,和黛黎那边大同小异。

  拨开珠帘,黛黎进入到内里。内里设有一榻,还有几个叠起来的箱柜。

  黛黎以己度人,先掀她枕头。可惜枕下空空,什么也没有。失望地将锦枕放回原位后,她将目标转向床头柜。

  “咯滋——”

  柜门打开,黛黎眼瞳猝地收紧。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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