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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节


  小时候,程世福忙着治理歙县,无暇顾及子女, 他未曾纳妾,因此官夫人之间的迎来送往、人情往来, 加之家里的铺子、田地就全交给了吴氏和自家老母亲, 家里的大人们通通都忙得不可开交, 恨不得生出三只手来。

  怀章自打会走路起,就是程婉蕴带着他。

  在他眼里,长姐什么都懂, 而且从来不禁着他做这个做那个, 他最喜欢跟在长姐屁股后头跑, 虽然长姐有时候看顾他看得烦了,也会给他随意找一本有画的书, 在县衙院子里铺一张草席,把他往那儿一丢,让他自个看书,只要他不乱跑,就不管了。

  那会儿家里带画的书,不是医书就是农书,难以想见,旁人家孩子的启蒙读书不是《千字文》就是《三字经》,而他的启蒙读物却是《本草纲目》、张宗法《三农纪》(怀章还记得三农纪里头还详细教授了如何挑猪苗、如何喂猪、母猪产崽如何护理,小小的怀章对着上头画得栩栩如生的母猪产后护理图示印象十分深刻)、徐光启的《除蝗疏》、蒲松龄《捕蝗虫要法》、李源《补蝗图册》等等……这些书不仅给了他看,长姐也常翻出来看。

  为何家里这般多与治蝗相关的书籍,这都是程世福四处搜寻来的,因为歙县所在的徽州,正是年年闹蝗灾的地方,从他记事起,几乎每年都能瞧见蝗虫,本地的蝗虫大多还没长出翅膀就被如临大敌的程世福带人翻地、挖土、水淹火烧杀得差不多了,但防不住大多蝗虫都是从北方山东、河南跨越长江黄河迁飞而来的。

  长了翅膀的蝗虫,是最难灭的。

  康熙二十四年,苏北、皖北大旱,合肥、桐城、霍邱、巢县、六安先爆发了蝗灾,江苏的盱眙、宝应、赣榆等县也同时发生蝗灾,以后逐步扩大到安徽的和州、蒙城、怀远、凤阳、天长、全椒、来安;江苏的仪征、溧水;浙江的嘉善、海盐、淳安等县,眼见这次又是一次将要地跨三省危及20几个州县的大蝗灾。[注1]

  歙县在长江以南,尚且还没蝗虫飞来,大半相邻州县的惨状已相继传来,江苏盱眙“蝗食禾稼殆尽”。安徽凤阳“夏,大旱蝗,禾麦皆无,人食树皮”。全椒“秋七月,飞蝗蔽天,禾苗殆尽,民大饥”。天长“大旱,自三月不雨至,九月,飞蝗蔽天,人民相食,子女尽鬻”。[注2]

  长江是人类的天堑,蝗虫却不怕,歙县被波及只怕也是早晚的事了,程世福那会儿就已经急得嘴角生燎泡了,想到好不容易长成青禾的庄稼将被蝗虫食尽,随之而来的必定是饥荒,他痛苦得夜里睡不着,便起来绕着院子一圈一圈地走,走到天亮,拿冷水抹了脸,又强作镇定坐镇衙门以安民心。

  那年长姐十四岁,他十一。也是在那年,长姐忽然从书局淘来一本佚名的《治蝗精谈》,那真是一本好书啊!那本书程世福用了其中几个法子都十分管用,写得亦是字字珠玑,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也没有农书中常见的要祭祀蝗神与刘猛将军庙、金姑娘娘庙之后才能捕虫的说法,怀章很喜爱这本书,反复读了数十遍。

  他阿玛就常说,长姐是有福气的人,出去逛街总能淘到些好东西,怀章自小就受长姐影响,原本信奉的是“子不语乱力怪神”向来不屑这样的神异之说,但安在长姐身上,又显得那么合情合理,否则这样一本老旧发黄、残破不堪的农书,旁人都寻不到,又怎会被长姐寻到呢?偏偏还是极有用的书。

  从这本书上得来的法子,长姐后来又在程世福带领农户、乡绅实用过后,与他一起将这些法子重新整理、改进,写成一本新的《治蝗略》,程世福亲自为女儿和儿子所写农书作序,兴致冲冲要献给知府大人,希望他先在徽州刊印,之后上递天听,将治蝗之法普及天下,好拯救万民,但当年的徽州知府是个极狭隘、无能的贪官,他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将书给烧了。

  什么《治蝗略》,区区稚子能写出什么玩意儿来,程家每年冰炭孝敬才给那么一点银子,还想他出银子替他刊印?他替他扬名?呸!

  程世福并不知道,他还傻乎乎地以为知府大人已递上去了,但朝廷并不重视,虽然遗憾,但也只能叹息一声。

  程婉蕴也对此不大强求,她一向以为自己能做的有限,假借寻得古书的由头将现代治蝗的办法交给程世福,不过是为了想让自己的阿玛能睡个好觉罢了,如果能救更多人自然更好,若是救不了,她也已尽了力。如果因此而一直痛苦,日子会过不下去的。

  何况两年后她就要进宫选秀了,她的心思又落在那上头去了。后来歙县蝗灾渐渐少了,这事儿渐渐也被程家淡忘了,就连程婉蕴自个可能都意想不到,年轻时曾无意苏过一回,那多年以前射出的子弹如今却帮助了弟弟,也帮助了自己。

  但程婉蕴十四岁写的《治蝗略》,虽被贪官污吏付之一炬,却也被十一岁程怀章抄录珍藏,这是他们集写出来的第一本书,即便上头不认可,怀章也想留个纪念。

  因此,站在龟裂的田地上,张廷玉听了蝗灾就脸色苍白,越发觉着头顶上的烈日刺目晕眩,人也跟着打晃,却忽然发现程怀章虽然面色凝重,但却似乎一点儿也不慌乱。

  “怀章,怪不得我阿玛总说你稳重,”张廷玉有些佩服地看着他道,“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都到了这地步你竟如此稳得住,这点我不如你。”

  程怀章却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道:“这倒不是稳重不稳重的事儿,而是治蝗这事儿吧……”他仰起脸,那张素来有些冷板的脸因想起幼时的事而变得柔软,难得对着不明所以的张廷玉笑道,“我熟得很。”

  张廷玉呆了呆:“你还会治蝗?”

  程怀章拉着张廷玉回去了,没过一两个时辰就把以前长姐带着他整理的《治蝗略》给默了出来,看得张廷玉沉默不语: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不是,都是一路读书科考上来的,怎么你会的东西都和我不一样呢?

  “你忘了我是哪儿的人?我和长姐自小就帮着阿玛捕蝗,这些法子还是我姐姐找到、后来整理成册的,她是个顶顶好的女子,只是你们都不信。”程怀章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走,找匹快马,把这些法子送到赵大人那儿,有他在,不愁下头的人不用心!”

  自打春日就在地里发现蝗虫卵的消息不胫而走,果然常常遭受飞蝗折磨的苏浙皖三省百姓也都提心吊胆了起来,以往每次官府都只能督促百姓捕虫,有好些的县官会拿出自己的俸银、以身作则与民一起捕蝗,但这样往往捕也捕不尽,有些虫卵除不尽,冬日里没有冻死,第二年又复生,因此百姓们又开始日日烧香拜蝗神,还有请跳大神的围着自家田地跳的。

  以往只能求神拜佛,但今年似乎有什么不同,海宁的百姓是率先体会到不同的。

  新来的海宁知府张大人自掏腰包,刊印了五千余册的《治蝗略》,下发给各州县、村落,还在乡里贴了布告,专门派遣官吏下乡劝民捕治,那治蝗略上还画有图示,印得极为清楚,即便不识字的农民也能看懂。

  海宁的张地主正让自家孙儿将官府发的《治蝗略》念给他听,他以前也是个地道的农民,后来转而去走货卖生药材,挣下两间药铺、医馆,置办了桑田、药田千亩,对于闹蝗灾的事儿,他比谁都着急。

  “防治蝗虫要法:一、要减少蝗虫的吃食来源。蝗虫大多食小麦、高粱、水稻、玉米和谷子,却不吃大豆,而大豆耐旱、不挑地,可在大旱时多在田地里种植大豆,防治蝗虫之时,还能保障灾时有大豆作为最后存粮,不至于冻饿。”

  自打玉米和红薯引进华夏后,大多数农田里都不爱种大豆了,张地主听了连连点头,他以前也遇着好几次蝗灾,那蝗虫好似真的不爱吃大豆,此法可行。

  “好孙儿,你接着读。”

  “二、蝗虫喜欢在地势低洼之处产卵,可将这样的田地改种池塘,用以养鱼养虾,蝗虫栖息产卵地减少了,蝗虫也会变少。”

  张地主搔了搔头皮:“可是不都说鱼虾的卵会生蝗虫么?再养鱼虾不会生出更多的蝗虫来么?”他刚冒出这个疑问,就听孙儿又念叨道:“另,注明:鱼虾并不会产蝗虫卵,此为谬传。”

  “噢,原来如此。”张地主点头,的确他之前也觉着奇怪呢,鱼是鱼,虾是虾,怎么会产虫卵呢,可是所有人都这样说,他便也信了。

  “三、利用牧鸡牧鸭治未生翅之蝗蝻。蝗虫还未生翅之际,将鸡鸭投放在生了蝗虫的田地中使其消灭蝗虫,而鸡鸭吃了蝗虫长势更好,一亩地约莫牧五十只鸡鸭,每只鸭能食蝗虫三十余只,其中又属牧鸭治蝗更为得力,每只鸭能食蝗虫数量为鸡的三倍,每日能食近两斤蝗虫,鸭群亦更喜爱扎堆捕虫,比鸡群更易管理……”

  张地主当即就从躺椅中跳了起来,鞋子也不穿就对家丁嚷道:“快让人去买鸭苗来!咱家田亩这样多,起码要七八百只!快去买,回头指定就买不着了!实在买不着,买些鸡苗也行,你快去快去!”嚷完张地主又发愁道:“这牧鸭牧鸡只能吃蝗蝻,那从北地飞来的蝗虫怎么办?”

  话音未落,孙儿就已摇头晃脑道:“四、利用鸟类捕食飞蝗。江南常见的百灵、野鸭、大雁、沙鸡、海鸥都食蝗虫,其中,燕鸻、白翅浮鸥、田鹩最爱食蝗虫,这三类鸟儿中又以燕鸻犹最……”孙儿念到此处,又将书展开给张地主看,“爷爷,这儿有燕鸻的图。”

  张地主眯着眼看了半天:“这鸟我好像在地里见过,好像还见佃农抓来吃过。”

  “书上说了,它们就是每年夏天飞过来,住在田里的!”

  “来人,去地里跟那些杀千刀的佃户们说,不许他们再抓鸟来烤了!否则都给老子交双倍的税!”

  “五、蝗虫可食,前朝《医药本纪》中记载,蝗虫可与蜜、当归、黄芪相和搓成药丸,有壮阳强肾之效,大补!”

  张地主更激动了,悄悄叫来家中总管,要名下所有佃户捕了蝗虫都不许弃之,装在袋中收到自家生药铺子里用来制蜜丸。

  管家面露惊讶之色,没忍住上下打量着张地主:“老爷您怎么……”需要那么多吗?

  张地主气得一个巴掌盖过去:“蠢货!看我做什么!我都半截身子入土之人了,还壮什么阳,你等着吧,以后咱家这蝗虫壮阳大补丸,定然大卖!”

  这样的场景在不论贫穷富裕的家家户户都上演着。

  海宁这边有张廷玉这个身家富裕的世家子撒出大把钱,派人为海宁百姓去外地四处购鸭买鸟,还放出话来,多种大豆的人家都给银子补偿,农民们听话地种上了大豆,每家每户都养了一群鸡鸭和鸟(因灾年贫困无力购鸭、鸟者由官府免费发放鸭苗),等到夏日六七月,鸭子也养大了,土里没杀尽的虫卵孵化出的蝗蝻纷纷冒出头来,海宁各县官纷纷亲自下地督促农佃牧鸭捕蝗,不过六日就被吃了个干净,夏季又播种上的夏稻禾苗未损。

  百姓顿时欢腾一片。

  浙江其他州县也得了赵申乔的督促,或多或少都用了几样法子,这次蝗灾发现得早、治得也早,因此本地生发的蝗虫未造成大灾,但蝗灾并未过去,等到了秋日,从北方飞过来的飞蝗又来了,这下在笼子里养了大半年各式各样的鸟祖宗全都被放飞天际,好似一支愤怒的大军冲杀进了黑雾之中。

  除了放鸟,程怀章还让张廷玉放出话来:“捕飞蝗一斤给钱十文。”这样鸟捕与人捕多管齐下,想来这蝗虫定能捕尽。

  张廷玉顿时瞪圆了眼:“我哪来这么多银子!”他之前为了说服那些百姓种大豆、买鸭子就已经撒出去好多银子了!他今年的俸银倒贴都不够!

  程怀章轻咳一声:“写信回京跟先生要一些,就一些。”要当个好官是很费银子的,要不程世福怎么会将吴氏的嫁妆都挥霍干净了呢?

  “你怎么不写信回京啊!”

  “你是知府,我是御史,合该是你要嘛。”

  “这下你倒分得清楚!”张廷玉骂骂咧咧先跟友人借了些银子支应,果真依言写信回家要钱了。

  写完家信,张廷玉又捧着那本《治蝗略》反复研读,奇怪道:“这蝗虫可壮阳的说法究竟哪里来的?怎么我没见过那本叫《医药本纪》的书?也不知这书是何人所著,我命人找遍了海宁的书局都未曾寻到。不过我问了几个徽州来的人,他们倒都说有这么一回事。”

  程怀章假装没有听到,正认真将此番治蝗的过程记录下来。

  他要怎么跟张廷玉解释,这是他长姐为了劝服百姓克服“不能吃蝗虫否则会被蝗神降罪”的恐惧而想出来的损招呢?不论是什么《医药本纪》或是蝗虫可壮阳一说都是她长姐大笔一挥胡编乱造来的,而大多数百姓连字都不认得,听官府这样说,自然就信了。

  至于为何徽州人都信誓旦旦说有这么一回事,自然是当年从歙县流传出去的“偏方”了,但这一说法在歙县流传开以后,男人们捕蝗虫可勤快了,都不用官吏三催四请了,生药铺子也发了一笔横财,那么多年歙县出品的蝗虫壮阳大补丸也没吃死过人,因有些男人坚信有用坚持常年服用,还导致这一药丸极畅销呢,咳。

  鉴于长姐当年只有十四岁,竟能这样精准捕捉住男人们最切身的弱点,实在令人匪夷所思,程怀章决心要为长姐保住这名声和这个秘密,凭谁问也不说真相来。

  而这本《治蝗略》中最后一条,是没有交给农人的,因为那一条程怀章和长姐都没想办法弄出来。据那本“治蝗古书”上记载,身毒(印度)有一种树,名曰印楝,此树的种子经过研磨去壳、用某种溶液浸泡萃取后便可提取出一种可杀百虫的农药来,这药还不伤禾苗和土地,但即便程世福花了大价钱,托了在番禺的友人在海外买回了两棵印楝树,栽在院子里种活了,但是他和长姐也弄不出那种“有机溶液”。

  但程怀章想着或许有一日能够实现,便一直记着。

  除了治煌,程怀章还翻阅徐光启的农书,天天泡在地里与老农交谈,俨然忘了他是个什么官了,还出银子改良了出了深耕犁、捕虫车。

  等到了秋收时,江南三省虽遭蝗灾,却仍旧收获了与平年相差无几的粮食,没有饥荒,没有流民,今年的钱粮赋税也没有受影响,这消息立刻就传到了京城,让早早就得知江南道生蝗灾已经做好赈灾准备的康熙都惊呆了。

  而赵申禾没有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在这次治蝗出力的所有官员他都记下了名字,写了一本厚厚的折子递到了京师。

  首功自然是率先发现了蝗虫卵,又献上治蝗之法的程怀章。

  真正让康熙动心的自然是随着这折子进上来的《治蝗略》一书,这本书里的治蝗法子更加完备、详尽,因为这都是程婉蕴与程怀章、乃至程世福多年在歙县治蝗实地得来的经验,当初程婉蕴也只知道牧鸡牧鸭能吃蝗虫,毕竟后世也用这样法子,但新闻上不会讲那么细,具体一只鸡鸭能吃多少?多大的地放多少鸡鸭才不会连庄稼一起被吃掉、踩踏?这里头都有学问,所以是一年一与蝗虫斗争下来后,不断改进、总结得来的法子。要知道宋朝就知道养鸭子能吃蝗虫了,但历经多次战火、改朝换代后,随着老人去世,很多地方都已经没有了这方面的经验,如今清朝的治蝗法子最终还是靠人力巨多。

  有这样一本详尽的治蝗书,是很难得的。

  最让康熙意识到价值的当然是最后那印楝素的制备法子,虽然现在做不出来,但做出来以后蝗虫还有何畏惧?不说蝗虫,就连其他虫害都一起除了!这是千秋万代、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如今大清的人口已经越来越多了,但粮食却始终都不够吃,以后若是可以将庄稼的病虫害抑制住,便可多收获好多的粮食,养活更多的人!

  治蝗略上含糊地写着可从烧酒技艺中提炼出有机溶液,康熙立刻就命会酿酒的工匠去做这件事,并让弘晳写信给莱布尼茨询问这有机溶液的事,西方能从金鸡纳树中析离出金鸡纳,制成治疗痢疾的神药,那这印楝素想来也是差不多的东西,不管是多少年、费多少银钱和功夫,他都愿意做!康熙还觉着,既然古书中有记载,古人一定是做成了的,只是这做法如今失传了而已,没道理以前能做成,今儿就再研制不成了。

  也是在这一刻,康熙下定决心要晋程佳氏为太子嫔了。

  赵申乔是个机灵的人,他将程怀章对他讲述这本书的来源一五一十地写进了折子里,并没有隐瞒程婉蕴的名字,他大约能猜到太子爷把程怀章放在他身边的原因,大约正是打着让他能升得快一些,回头才能加恩到程佳侧福晋头上,那这次不就是个绝佳的机会吗?若这功劳本就有程佳氏一份,皇上自然愿意开恩。

  投桃报李,赵申乔是清官不假,但不迂腐,更不傻,否则也搭不上李光地。

  因此,第一次,程婉蕴没有因为是个女人,而被抹去了功绩。她在治蝗上的付出,也没有被漠视,终于隔了十几年的光阴,这些努力与善意终究回报到了她自个的身上。

  康熙对外并没有公布这件事,放出消息是程怀章居功甚伟才加恩的程佳氏,这也是为了东宫好,省得有些不开眼的东西来攻讦程佳氏不守妇德、干预地方政事,或是怀疑她写的东西是否可靠之流,从而把一件好事变成了坏事。

  这是世人对女子的偏见,哪怕女子做得再好,也会被质疑与否认,甚至因为知道是女子写的书从而就弃而不用了也有。

  但康熙心底里记着程婉蕴的好处,他是难得不大低估女子的皇帝,因他是太皇太后教养长大,他深知当家妇人若是明理、聪慧、坚韧,那么这个家往后也差不了。

  再看程佳氏教养出来的几个孩子,康熙心里暗暗点头。

  这个位置给了她……就……就给了吧!

  #

  临近年关,上书房的小皇子小皇孙们也要放假了,今儿是最后一日课。

  弘晳和弘暄也正是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知道自家额娘正式接受册封礼成了太子嫔的。

  那会儿,他们正跟直郡王的长子弘昱拌嘴。

第143章 并肩

  年关将近, 程婉蕴开始忙了起来。

  程怀章治蝗得力、《治蝗略》传遍天下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程婉蕴耳朵里,她愣了一愣, 忽然就笑了。那本《治蝗略》, 本以为再没机会重见天日,后来入了宫,外头什么灾啊祸的消息也大多被隔绝了, 她自个都一时没能想起来。

  这世道本就苦了,天公还不作美,时常折腾, 也亏得华夏的百姓吃苦耐劳,一样样忍受了下来,只盼着来年能好一些、能活下去。如今倒也好,至少外头百姓们再遇着蝗灾,能多几样法子自救,即便是能多活几人的命, 她都心满意足。

  程家的功劳是程家自己挣来的,比起靠着女人的裙带关系得的恩宠, 是截然不同的待遇, 这时京城里的上流圈子、满洲人家才愿意正视程家, 吴氏近来收到了几个王府邀着赏花吃席的帖子,都大为震惊呢。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去了,程婉蕴哪怕忙, 也甘之如饴。

  但毓庆宫里也有不好的消息, 一是闭门抄经多年的李侧福晋原是着了风寒, 程婉蕴原叫人单独腾了个灶眼给她每日炖些鸡汤滋补,她却更愿意照着宫里治伤风咳嗽的法子净饿两天, 再服药调养,程婉蕴劝不动,结果病得越来越重,眼见快挺不过去,如今又正好是快过年的时候,就是请太医都要悄悄的请,更别提万一……只怕这丧事都不给办了。

  二是太子妃也有些不好,她原是心病,养养或许能好,但自打程婉蕴封太子嫔、程家又借力一下爬得极高,而石家……早就被人遗忘了。从此,她这心病就更重了,人的性子使然,她愈告诫自己不这样想,便愈劝服不了自己,最终每日都沉湎于痛苦之中,好几日饭菜端进去又原样地端出来,夜里也睡不着,常坐起身来发呆,利妈妈为此唉声叹气,茉雅奇哭着过来跟程婉蕴说她额娘的病情,程婉蕴也束手无策。

  她有点怀疑太子妃是抑郁了,只是……这时没这说法,也没有治疗抑郁的西药。于是只能加倍命下头的人小心伺候,多温言开解,又做主在正殿里设了一处小膳房,变着法给太子妃弄汤弄羹,还和怀靖说了一声,让他去外头找些闽菜的谱子来,带进宫来让膳房太监学着做。

  又教茉雅奇多陪着太子妃说话,给太子妃多找些事做做,让她没空想别的。

  转眼进了腊月,过两日朝廷就要封了印,一大早,程婉蕴先将弘暄弘晳打发去上学,又让青杏送额林珠、茉雅奇去撷芳殿与八九十三位公主们一块儿做绣活、读书、学琴棋书画,这就是当太子爷闺女的好处了,宫里的公主都有专门的女师教导,太子爷跟康熙请旨让膝下两个女儿一块儿去,康熙随口便恩准了。

  但对宫外不常见的那一堆孙女们,康熙就没这想头,他孙子孙女加起来一百多号人,过年时都进宫来吃饭要摆三个大殿才坐得下,他根本就认不全谁是谁,也就茉雅奇、额林珠和佛尔果春是生养在宫里的,常能见着,他也偏疼几分。

  若真让那么多孙女都进宫读书,撷芳殿也坐不开。

  比起孙女,康熙自然更看重孙子,宫里宫外,各皇子阿哥膝下只要是适龄的皇孙倒都愿意让他们进宫读书。

  如今上书房里也是人满为患,共有十二人。皇子里十五阿哥胤禑十一岁、十六阿哥胤禄十岁,十七阿哥胤礼八岁,皇孙里年纪最大的弘暄十四,明年十五岁他就能出馆了,接着是弘晳十二岁;这俩的年纪直接断档,后头都是八九岁的小孩子:直郡王的大阿哥弘昱九岁;三贝勒家的三阿哥弘晟七岁(他的长兄弘晴前几年夭折了);四贝勒府的三阿哥弘昀刚六岁(四爷长子弘晖、次子弘盼均已夭折);五贝勒府的大阿哥弘昇九岁、二阿哥弘晊六岁;七阿哥府里的大阿哥弘曙八岁、二阿哥弘倬六岁。

  他们俩年纪最大,平日里都是单独在另一肩课室里念书,因他们二人的课业进程更深、更精,教他们的课业师傅也与其他人不同,唯有晌午时分,要用午点的时候,二人才会与他们一块儿聚在一间偏厅里,一起用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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