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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


第82章

  蛮族这事一闹景帝本就不太好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听宫中伺候的太监们说陛下夜里吐了三四道血,人都不太清醒了。

  但立新皇的事始终没个动静,整座皇城被笼进了一层沉闷到喘不上气的死寂。奴才们佝偻着背脚步匆匆, 宫里的娘娘个个静如止水, 各宫皇子蠢蠢欲动, 大有种山雨欲来的架势。

  不知是京城近日的风水不好还是怎么的, 温向烛同景帝一样缠绵病榻下不来床。

  自打那次染了风寒, 他便一直没好透。断断续续的发作, 如今天气转寒,更是雪上加霜,整个人都灰败了下去。

  996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金翼扑腾地飞快:“大人,您别看了, 好好休息吧。”

  温向烛病得厉害,但该做的事一样都没落下, 同朝中的大臣们往来的书信堆了半人高,对眼下的情况了如指掌。

  他扯了扯肩上的氅衣,冲996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我没事,不用担心。”

  小系统拿他没办法, 只能调高自己亮度, 好叫他翻阅那些小指甲盖大小的文字来得更轻松一些。

  等温向烛处理完手上的事,天色已然擦黑。他稍稍动了动僵硬的腰起身挪到窗前, 窗外是浓稠的夜色, 北风裹挟着雪花飞舞其间。

  “下雪了。”

  “嗯。”996悄然停在他肩头, 轻声道:“一年了,大人。”

  这是它陪伴最久的一位宿主大人。

  温向烛偏头蹭了蹭它的翅膀:“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一天比一天冷,温向烛的病情也拖的越来越重, 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他甚至会想该不会柏简行从刀光剑影中活了下来,他却扛不住一个小小的风寒吧?

  想着想着又生了点埋怨,都怪柏简行伺候他伺候的太周到了,如今人不在京城,害得他的病怎么也好不了。

  等下回柏简行来信时,他定要晾个七八日再回,急死他。

  ……

  罢了,温大人自诩心胸宽厚,大手一挥减轻了定远将军的处罚。七八日还是太多了,免得真让人着急了,还是三日吧,三日正好。

  思绪间他的意识混沌起来,迷迷糊糊正要入睡之时,一股巨力将他摇醒了。

  炽阳只穿了件里衣便钻进屋子,神色焦急:“大人,宫中传来消息,太和殿遇刺,整座殿都烧了起来!陛下也在里面……怕是,怕是已经……”

  温向烛猛然清醒,撑着床榻起身。他来不及束发,只抄了只玉簪一挽,匆忙套了件外衣披着大氅便出了门。

  炽阳本要备马车送他进宫,岂料不止皇城,整个京城已然乱成一团。街道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马蹄踏雪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刺耳,乌泱泱的士兵骑马握剑朝皇城去。

  “别备马车了。”温向烛按住炽阳,话语中带着几声闷咳,“马车走不动,我自己骑马入宫。”

  “那怎么行!”炽阳急了,“您身子衰败的这般厉害,一人去我放心不下!”

  “听话。”

  温向烛接过他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府门关好,等我回来。”

  *

  二皇子裴遗率着大批兵马在皇城集结,他立在太和殿前,眸中倒映着熊熊燃烧的烈焰。眼中丝毫没有半分父皇离世的悲痛,充斥着无穷尽的贪婪。

  他奋力吞咽润了润干燥的嗓子,眼神倾斜看向同样持剑而立的裴觉。

  裴遗玄色的靴子碾过猩红的雪地,走到裴觉跟前,用着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十七弟,你在那个位置上坐了这么久了,该换我坐一坐了。”

  裴觉眼睛倏然瞪大。

  怪不得,怪不得这一世裴遗跟疯了一样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意夺位,原来是有了上辈子的记忆。

  裴遗是前世下场最凄惨的皇子,被流放到犄角旮旯的地方过得猪狗不如,没活过而立便自行了断了。

  “那九五至尊的位置,你坐的可还舒服?”裴遗容色扭曲一瞬,握着剑柄的手骤然紧缩,“你可知你皇兄我过得是什么日子?”

  裴觉回神,淡声道:“拖皇兄的福,我过得不错。”

  裴遗脸色一变,双目几欲充血,紧咬牙关下颌紧绷成直线。不过两息之间便平静了下来,甚至还笑出声来:“好?”

  “我看未必吧?听闻温相死后,十七弟过得人不像人鬼不似鬼呢。”

  裴觉眸光迅速冷了下来,透露着刮人血肉的是凛冽。裴遗见状笑得越发开怀:“蠢货,你以为你上辈子坐稳那个位置靠的是谁?”

  “温相死后你想必肠子都悔青了、日日去他坟前啼哭不止吧?”

  “说来也是他活该,挑中个不中用的白眼狼,真是瞎了眼了。”

  “铮——”

  裴觉手中的剑出了鞘,泛着三点寒芒的利剑登时朝裴遗脖颈间袭去。

  裴遗往后连退三步才堪堪躲过,躲了一剑下一剑又似疾风突击而来,他拔剑相抵,低低骂了一声:“疯狗。”

  两人双双拔剑,双方的兵马也躁动起来,兵戎相接的声音乍响,温热粘腻的血流四处飞溅,腥气漫天。

  裴觉的剑死死抵在二皇子身前,用力到剑身发颤。他喉咙间的字眼像是一个个挤出来似的带着浓郁的戾气:“谁许你说他的?”

  裴遗奋力挣开了他这一击,提剑而上转眼间便过了数十招:“你眼下倒是他一条好狗。”

  “怎么,你这皇位是给他争的不成?”

  “有何不可?”

  他朝裴遗的胸口来了一狠脚,踹的人闷哼一声偏头淬了口血水:“你想要我裴家的江山改姓温?”

  裴觉挨了他一剑,肩头涓涓流血,神色却未起波澜:“只要他想。”

  裴遗冷笑出声:“真是条疯狗。”

  *

  温向烛纵马急行,纤长的细睫盛了一弯雪。他对今日的情况早有预料,只不过他先前猜测的是二皇子会在景帝死后发难,没成想他连这一会也等不及,竟然直接一把火烧了太和殿。

  裴遗也算是个聪明的,挑了个好时候。定远将军不在京城,温相一病不起,北宁王朝两大顶梁柱倒了个彻底,确实是最好的时机。也不怪他等不及,毕竟北边捷报频出,指不定哪天柏简行就回来了。

  只可惜枉费景帝精明一生,最后在自个儿子身上栽了个大的,连个全尸都没捞着。

  罢了,左右局已设好,早来晚来都是一样。

  箭矢穿透空气之声擦过耳畔,温向烛眼疾手快地勒马躲过那只来势汹汹的利箭。

  他瞧着眼前拦路的黑衣人,还有闲心苦中作乐:幸好上辈子遭的暗杀多的能就饭吃,让应对这种事简直是轻车熟路。

  温向烛抬手正欲打响指,另一波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蒙面人蹦了出来,为首之人朝他行了个礼:“大人,我们是将军派来保护您的暗卫,您放心进宫。”

  “一路上都有我们的人,定不会让您伤到分毫。”

  他这段日子足不出户,还是一次和这些人碰面,若不是今天这一遭,恐怕等柏简行回京了他都不知定远将军留了这么多人护他安危。

  温向烛略一颔首,握住缰绳的手收紧扬长而去:“多谢。”

  果不其然,一路上遭到了埋伏不计其数,却连他的身也没挨到尽数被神出鬼没的暗卫抹了去。

  太和殿的纷争已经到了白热化,倒地的尸体堆砌成了一座小山,蜿蜒的血液浸透了两掌宽的积雪。裴书的人来晚了一步,加入混战后本就凌乱的场面变得更加可怖,嘶吼哀鸣尖叫声盘旋在四四方方的天空经久不散。

  裴遗和裴觉身上都挂了彩,他伤我腹我攻你背,你来我往谁都不肯先低头。

  裴遗将自己这个面目可憎的十七弟狠狠按在地上,拼了命的往下压剑:“放弃吧,十七。”

  “也许你现在确实有着满腹的治国本领,但是论武,你比不过我。”

  “我虽是说没得到定远将军的亲自指导,但好歹也是孙提督一手带出来的。温向烛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能教你什么?”

  裴觉脖子涨的粗红,嘴巴大张着不断往外溢血,冰冷的雪落在他脸色融成透色的液体混杂着血水流过他的脸侧、耳廓、颈窝。

  “你……没有,”他踹了口粗气,“没有资格,喊他的名字。”

  “你真他娘的是疯了。”

  裴遗的剑又往下压了一寸悬在了他的额前。

  因失血过多裴觉眼前泛起密密麻麻的黑点,他不知怎的又想起了温向烛。一身红衣,在日光下牵起他手的温向烛。

  明明是在一片冰天雪地中,他却觉得手心中有了他的温度。

  他有好多好多话想和温向烛说,想和他说我错了,想说我后悔了,想说皇位和他比起来真的不重要。

  他还想再认真去了解一次温向烛,了解他到底喜欢喝什么,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他好想再有一次和温向烛重新相处的机会。

  只要今天晚上他赢了,温向烛就可以再看他一眼,再听他说说话。

  思及此,裴觉猛地伸出手紧紧握住吊在他眉心三寸的剑。锋利的剑刃划破他掌心的皮肉,鲜血如注倾倒而下。

  他提膝顶上裴遗的心口,趁他吃痛之际抄起落在地的剑刺穿他的大腿,将他狠狠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裴遗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颤颤巍巍伸出手使劲掐住裴觉的脖颈:“给我放手!”

  裴觉额头上青筋暴起,却丝毫没有收力,乃怕视线里的人已经出现了层层叠叠的重影也没有泄半分力。

  裴遗熬不住大腿上传来的巨痛,胳膊一软松了手。

  就在这时,太和殿殿门大开——

  裴觉向门口望去,只见温向烛策马而来,一袭白衣几乎与雪色相融。宽大的氅衣被寒风卷得猎猎作响,风卷雪粒掠过他清绝的眉眼,一人一马撕破血腥的残杀局面,像不慎落入人间的孤月。

  “老师……”

  裴觉轻喃出声,唇边扬起笑。

  我做到了,你能看看我,再和我说说话吗?

  底下有士兵给他开路,温向烛拽着缰绳直上高台,居高临下,冷声道:“陛下尸骨未寒,诸君是要造反吗?”

  裴觉一愣。

  温向烛稳坐马背,掏出一物高举,在他五指间的赫然是北宁王朝的国玺:

  “国玺在此,诸君还不听令?”

  突如其来的巨变打的所有人个措手不及,稀里哗啦的一阵扔下武器的声音响起后一种武将士兵跪倒一片。

  温向烛强忍着胸腔翻涌的翻身下马,一步步挪到裴书身前一撩衣袍跪下,双手奉着国玺道:

  “臣温向烛叩见陛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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