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木场田将……也就是波尔多酒，神色冷凝地看着屏幕上自己的便宜养子。

　　“没事。”他艰难挤出一个笑，“只是远烨凛毕竟是我的养子，所以我想过来亲自看看。”

　　“正好我们部门的人也在这里配合工作。”

　　他倒要看看，远烨凛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这件事究竟是不是针对自己的陷阱。

　　组织那边，自己联络过了，但是由于自己曾经的直属上司已经死亡，他们并不太热衷对接自己的情报。

　　可千万别自己还没重新站稳脚跟，远烨凛就把自己暴露了。

　　“当然，您应该知道这些情况。”技术警官说，“我跟黑田长官说一声。”

　　黑田兵卫表示了解，不过心中却起了疑心。

　　是谁走漏了风声？自己都没有通知过这位老友，也没有让技术警官联络这位已经半退休的上级。

　　不过到了他们这种级别总有一些渠道、人脉相互送消息，黑田兵卫不是警视总监，因此也不好置喙警视厅的官僚。

　　而此时，远烨凛原本意动的神情也消失。

　　仿佛一座差点喷发的火山重新死寂，他垂下眼帘，再次抬起时，又恢复了让人恨牙痒痒的无动于衷：“我什么都不知道。”

　　松田阵平忍不住闭了闭眼睛，也不知道是审讯室的灯光太过刺眼，还是其他原因，让他无比干涩。

　　“好，那我们就一起在这里耗着。”他说。

　　审讯室内侧是不会关灯的，这是一种常见的压力手段，在明亮的环境下罪犯无法充分休息，心理防线很容易被击溃。

　　远烨凛清楚这些手段，他或许并不在乎也不认为这种手段能降低自己心理防线。

　　但是松田阵平也不打算出去，他也打算坐在这里，和远烨凛一起耗。

第88章

　　时间已经过去了25个小时。

　　审讯室内亮如白昼。封闭的空间分不清白天黑夜和时间流逝,墙上的钟已经转了几圈，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又回到了原点。

　　所有监控器和监听器依旧常亮,监视着远烨凛的一举一动。

　　只不过,不论是技术专家还是心理科侧写员都分成了好几组，每个时间段派一组轮流盯梢记录。

　　松田阵平却一直没有离开,这座特殊审讯室内唯二没有休息过的人,只有他和远烨凛。

　　远烨凛已经25个小时滴水未进，也没有进食。他的嘴唇有点干,但是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疲惫的神色。

　　至少技术专家没有从他的微表情上找到任何破绽。

　　就像是他把所有心思都深深沉入水底,轻松让这场审讯的对立方陷入束手无策。

　　——唯有一次，技术专家看到了浮出水面转瞬即逝的异样。

　　是在第23个小时的时候,坐在他对面和他对峙的松田警官，闭上了眼睛。

　　可能是长时间的干熬让他有点疲惫，也有可能是精力和耐力的拉扯让他陷入失望，总之那一瞬间,他似乎无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他很快又重新睁开，冷冷地看向眼神投过来的远烨凛,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两人视线一触即分。

　　但是监视器上出现了远烨凛一瞬间的表情异样，被心理技术报告忠实记录下来。

　　黑田兵卫在第26个小时的时候,处理完了其他公安和警视厅的紧急工作，和木场田将一起回到审讯室。

　　“这些年,也是我疏忽了看管他。”木场田将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因为他从小就很独立,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对他很放心……也很少插手他的想法。”

　　“大概就是这样，才让他误入歧途吧。”

　　说这些话的时候,波尔多酒毫不心虚，言辞恳切。

　　黑田兵卫都有些于心不忍。他也有自己的家庭，很能理解警察工作一旦忙起来，那必然是无法保持家庭和工作平衡的……他们必须要让家庭为工作让步。

　　所以木场田将只是一个再经典不过的例子。往往他们疏于照顾家庭的时候，就会发现孩子已经偏离了轨道。

　　站在为公众服务的高度层面上，黑田兵卫因这些话产生了共鸣，对木场田将的怀疑在意识不到的时候已经消失了。

　　但事实上，波尔多酒在狠狠后悔。

　　早知道就多花点心思培养便宜儿子了，说不定还能培养成组织成员，帮自己处理很多不方便出面的工作。

　　总比现在这么不可控要好！自己肯定会从小教育他在被怀疑时巧妙开脱，反审讯技巧和服毒自尽那一套也不会落下。

　　自己现在还是缺少太多信息了。波尔多酒眼神暗下去。

　　之前自己从其他渠道知道消息贸然闯入审讯室，已经被黑田兵卫这个过分敏锐的老公安怀疑。

　　虽然现在一番引导下，怀疑已经差不多打消了，但是如果自己打探消息太急切，恐怕又会引起不必要的警惕。

　　“另一位警官也一直没有离开吗？”他的视线放在远烨凛对面，“已经26小时了吧？这可真是压力太大了……”

　　“只有这样，远烨凛才会露出破绽。”黑田兵卫冷静道，他拿起技术专家递给他的记录，“以往负责正面施压的审讯警察是两位，也是因为以往的犯人只需要旁敲侧击就能撬开嘴，两个警察要以相互配合为主。”

　　“远烨凛……黑手不一样。”

　　“我们至今对他的作案手法、人格、目的、精神状态都一无所知，而他本人深谙审讯手段，再多审讯警察也没用。”

　　黑田兵卫沉沉道：“松田警官一个人足够，而且这也是他自己要求的。”

　　波尔多酒暗暗咂舌，这小子居然不简单啊，能让黑田兵卫都这么警惕。

　　他的目光没有在松田阵平身影上停留，而是重新转向远烨凛。

　　“那么你们已经笃定他的身份了。”波尔多酒瞳孔颜色加深，像一只藏在暗处的蛇，“他还能坚持多久？”

　　什么时候会开口？

　　“我也担心再这么耗下去，这位年轻的警官会先坚持不住……”

　　黑田兵卫没有说话。

　　因为大概率，这种情况才正合他们意。

　　两人刚开始耗持久战的时候，松田阵平也在尝试继续从言语上施压，远烨凛全部防地滴水不漏，甚至还有心情数心跳。

　　是的，数心跳，他们发现这件事，是因为刚开始每过一个小时，远烨凛都会抬起头，看向其中一个监视器的方位，明显地勾起唇角。

　　这是在挑衅他们。

　　无法感知时间流逝。一些犯人会栽在这里，但是远烨凛能够完全掌控自己的时间和认知。

　　所以说他毫无破绽，警方的审讯手段对他而言已经失效了，恐怕只有组织那种恐怖的地方非法审讯，才可能让他动摇。

　　当然之后的时间内，两人都已经沉默以对，没再说过一句话。

　　但是据技术组的人说，远烨凛依旧在高强度控制自己的微表情，只有那一次异样出现。

　　相当有耐心，也相当恐怖的精力。

　　他们以为，黑手会跟他们能耗到人体极限的30小时，不过在第27小时的时候，他本人明明精神状态良好，却露出终于熬不下去的神情。

　　他往后一靠，对着因为他动静而愿意再次直视自己的松田阵平开口：

　　“我不是第一个注意到他们的人。”

　　松田阵平动了动已经有些僵硬的脖子，好像终于在哑掉的嗓子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什么叫，不是第一个。”

　　这是时隔27个小时之后，远烨凛第一次妥协。这句话立刻引起全部审讯组的警觉。

　　“松田。”黑田兵卫按住耳麦，再次找他确认，“……你27小时前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

　　松田阵平也下意识按住耳麦。好在他大脑还没有生锈，前因后果，以及远烨凛说出这句话的语境，一瞬间松田阵平全都想通。

　　“千速姐他们，手上有关于黑手的证据。”他一个字一个字想着，从口中往外蹦，“但是除了你之外，还有另一个人比你更早发现这件事。”

　　“是谁？”

　　没人注意到，站在审讯室技术组内突然警惕起来的前公安长官。

　　自己不好的预感果然灵验了，远烨凛知道这件事！

　　不对，他凭什么知道？中间好像缺了一环……波尔多酒手心全都是冷汗，他需要点时间捋一捋。

　　最早发现那个神奈川县警察手上有黑手证据的人，是自己。自己知道这件事后查到了便宜儿子身上，担心暴露自己，于是将情报传回组织。

　　组织那边对于自己的情报没有特别表示，但是没过多久，那一家人都被灭口了。

　　这是组织的作风没错，因此当时波尔多酒没有多查，结果直到今天走漏风声，他急急忙忙闯入审讯现场，才知道灭口是黑手的功劳。

　　也就是远烨凛。

　　远烨凛和组织，两个原本毫不相干的因素，突然联系到了一起。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组织将自己的情报转告给了远烨凛。

　　为什么？波尔多酒瞳孔地震，远烨凛又不是组织的人！

　　不对，不一定……他想起自己从警视厅专案组其他人那儿听来的消息，远烨凛之前逃脱警视厅追捕的时候，同时抓住了一个似乎是某犯罪组织的外围成员。

　　也是因为那个外围成员的干扰，远烨凛才成功从警方眼皮子底下消失。

　　远烨凛什么时候和组织搭上线了？波尔多酒试图进一步打听。

　　然后发现有的人在传，远烨凛是警视厅准备派到组织的卧底，所以他才和犯罪组织有联系，这也是为什么相关消息要被严密封锁。

　　早几个月波尔多酒听到这种消息，可能就真信了。

　　但是现在远烨凛杀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一千了！甚至那些警察家属的尸体都还留在现场，绝无可能作假。

　　而且警视厅审讯的阵仗也几乎让“远烨凛”这个身份社会性死亡了，这绝无可能是对待一个卧底的手段。

　　谁家卧底会成为黑手这种反人类的公敌啊……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远烨凛因为某些原因的确成为了黑手，然后他被组织招揽了。

　　不会错的，尤其琴酒的行动组，就非常青睐这种连环杀人犯。

　　可是知道他被组织招揽了有什么用！现在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再说下去会牵扯到自己！

　　但是幸好远烨凛还有分寸，没把组织在明面上暴露出来：“我也想知道这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