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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可惜,没能如你所愿。

  玄旸笑着将人环抱,笑意又渐渐从嘴角消失,听着怀中人均匀的呼吸声,看见钻入木窗缝隙,耀眼的一束晨光。

  “青南……”

  迷恋的,依依不舍地吻别,只是轻吻。

  不想唤醒他,不想说再见,玄旸想就这么离去也好。

  和青南的每一次离别,都让玄旸感到愧疚。

  必须离开,伙伴们正在等候,他们将启程前往大皋城。

  穿戴好衣物,再次低头凝视熟睡的恋人,以手做梳,梳理他柔软的长发,抚摸脸庞。

  玄旸收回手,站起身,他麻利地扯下腰间系的象牙雕筒,放在青南怀里,又取走青南案台上的玉梳,揣进怀中。

  匆匆离去,义无反顾。

  “青南。”

  呢喃着名字,手指在身上摸索,玄旸在找寻青南的玉梳,没能摸着,焦急的情绪使他从睡梦中醒来。

  两张脸凑过来,一张少年的脸,一张小孩的脸,小孩说:“你睡好久,一直在睡觉,现在是晚上了。”

  少年将一大杯热汤递给玄旸,坐在一旁,好奇盯着他。

  身处野外,篝火就在不远处,篝火旁还有三个人,正围着篝火吃东西,交谈。

  玄旸一口气喝完热汤,放下陶杯,环视周边的人,他记起这些人是什么人。

  “你睡觉会说梦话,说的还是羽人族的话,是不是认识我们羽人族的姑娘,我听你一直在唤她。”

  少年蹲在一旁,托着腮,他非常好奇。

  “玄旸,你真得是岱夷吗?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岱夷,岱夷是不是都长这么高?”小孩没离开,还守在一旁。

  “你们别去烦他,他身上有伤要休息。”

  坐在篝火旁的壮汉发话,他头上戴着朱色羽冠,羽冠上还有猪牙装饰,看装扮,应该是这伙人的头领。

  “没事,我长长睡一觉,好像活过来了。”

  玄旸伸伸懒腰,回答头领,看向聚在身旁的少年和小孩,又说:“不是姑娘。岱夷的部族很多,有的高有的矮,差别比野猪和跳蚤还大。”

  在小孩的笑声中,玄旸把手摸向腰间,摸到布袋里的玉梳,冰凉的触感,让他感到舒心。

  “那是不是都像你这么能打,你被大黑熊抓伤,还能一个打我们五个,我阿爹都打不赢你!”

  小孩张开手掌,露出五个手指头,表情很激动,目光里充满崇拜。

  一名妇人端来一碗蒸米饭,和用陶盆盛的肉汤,摆在玄旸跟前,笑语:“他当然厉害,没点本事,谁敢一个人旅行。”

  又对玄旸说:“你不怪罪就好,他们突然遇见你,还以为是遇见头熊。”

  “多谢。我当时的模样很吓人吧。”

  玄旸感谢她提供的食物,醒来后就觉得饥肠辘辘。

  “我都快被你吓死!大清早突然从野地里钻出一个影子,那会雾气还没散,也不知道是人是鬼。我朝你投矛,谁知道你一下子就蹿过来,我只觉得被什么东西打一下,人就倒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少年讲述今早遭遇的事情,他揉揉自己还很疼的肩膀。

  “我也是,我手里的弓刚举起来,人突然就被打飞,还以为是撞见鬼怪咧。”

  篝火旁的一名年轻男子说时,不忘举起自己经过包扎的手掌。

  玄旸听他们讲述,大口干饭,他其实不记得具体过程,都打了谁,又怎么打。

  他一直在赶路,一个人没有伙伴,夜间要守夜,提防野兽,天亮才能小睡一会,严重缺眠,疲惫不堪。

  在遇见这伙人前,玄旸刚杀掉一头袭击他的大黑熊,把熊皮剥下,搭在肩上,新鲜熊皮还在淌血。

  他早年跟舅舅旅行,途径过当地,知道附近有一个叫委麓的羽人族聚落,决定去那里歇脚,好好休整下。

  才和熊搏斗,又累又倦,去往委麓的路上又突然遭遇袭击,玄旸立即进行反击。

  好在只是一场误会,他遇到的正是来自委麓聚落的人,这些人背上玉料和彩石,要去其他聚落做交易,正巧路上与他遭遇。

  见年轻男子展示自己的伤手,玄旸说:“你可别怪我,我要不是手脚还算灵活,早被你一箭射死。”

  “不会不会,我要感谢你留我一条性命,连大黑熊都能被你一矛扎死,你要扎我,我肯定没命。玄旸,你是岱夷族的猎人吗?”

  “不是。”

  玄旸已经吃完一碗饭,正在喝肉汤。

  戴朱羽冠的头领把啃干净的一根骨头丢进篝火,他透过火焰,泛着光的圆眼直直盯着玄旸,用十分肯定的口吻说:“猎人我见多了,他肯定是岱夷族的勇士。”

  “玄旸,你来到羽人族的土地,是受什么人差遣吗?”妇人已经回到篝火旁,她坐在头领身旁,伸出手烤火。

  妇人和头领关系亲密,是一对夫妻。

  “我嘛,在羽邑有个亲人,我想去看看他,顺便在羽邑过冬。”

  喝完热乎乎的肉汤,玄旸惬意卧下,手臂做枕,仰面对着星空。

  长路漫漫,终于来到羽人族的土地,离羽邑已经很近,很近。

  秋高气爽的好天气,玄旸站在羽邑的广场上,环视既熟悉又显得陌生的四周,他终于来到羽邑。

  身旁尽是围观的大人和小孩,尤其小孩子的兴致最高。

  “哇,他好高呀!”

  “他也是委麓人吗?”

  “肯定不是,他不是羽人族,是异乡人。”

  “你看,他的弓和我们的不一样。”

  “哈哈我摸到了,这个是什么?上面还有好多个孔,好像可以吹出声?”

  一个调皮的小男孩一直盯着玄旸腰间挂的各种物品打量,还忍不住伸手去摸。

  这些物品令人眼花缭乱。

  小男孩正在得意,发现来自异乡的“巨人”正用鹰隼般犀利的目光瞪向自己,他心虚的倒退一步,害怕。

  其他小伙伴们立即收敛,把摸人家斗篷,扯人家布袋的小手缩回去。

  玄旸纯粹是在吓唬小孩,他板着脸,用凶狠目光盯小孩,突然摘下挂在腰间的陶埙,蹲下身问那个畏畏缩缩的小男孩:“这是地中族的乐器,他们管它叫‘埙’,你想吹吗?”

  哑笑的声音,说的还是相当流畅的羽人族语。

  孩子们都惊呆了,七嘴八舌,很快又围上去,争先恐后,都想要摸摸看看那个新奇玩意,并亲自吹奏。

  委麓人和羽邑的居民很熟络,他们一进城就受到欢迎,很快就有居民邀请他们去家中住,戴朱羽冠的头领回过头来,见玄旸还被孩子们纠缠,喊他:“玄旸,你要找的人唤什么名字?我帮你问问。”

  “他人就在上头。”

  玄旸抬起头,望向一栋位于高台上的古老建筑——青宫,高低差,使他无法发现其中有一扇窗户内正站着青南,却很笃定,青南就在里头。

  “你要找的人……难道是青宫的神使?”

  朱冠头领很吃惊,玄旸说要找亲人,他是岱夷族,怎么可能有个住在青宫里的亲人。

  青宫是个肃穆,甚至有几分可怕的地方,住里头的巫覡,都冰冷得像羽邑饱经风霜的城墙。

  “是,青宫之覡。”

  玄旸嘴角扬起,露出一个温柔得让人感到意外的笑容。

  “朱岗,你们这一路从委麓过来,肯定累坏了,快到我家歇息!”

  一名羽邑居民拉住朱羽冠头领的手臂,十分热情。

  “先到我家来,我那住尾埠的侄子正想找你们交易玉石,他可是尾埠最好的玉匠!”

  另一名羽邑居民也想款待他们,携带交易物品的队伍总是受人欢迎。

  “旸哥,你要跟我们住一块吗?”

  “旸叔。”

  委麓人队伍里的少年和小孩都在唤玄旸,随后他们就被热情好客的羽邑居民拉走。

  做出一个“你们去吧”的手势,玄旸留在广场上,他身边还是围簇着一群人,不只是小孩,还有大人。

  羽邑极少有异乡人到来,何况还是一个会说羽人族语的异乡人,人们越发好奇,想知道他从哪里来,又是从哪里学会羽人族的语言。

  “你不就是……舒纪的外甥吗?当年那个射野猪的岱夷孩子,叫什么名字,我想想,哎年老了记性不好。”

  “老叟,你刚刚没听见委麓人喊他‘玄旸’吗?”

  “玄旸?我想起来了,你是好几年前那个岱夷来的神弓少年!”

  羽邑的居民终于想起眼前这个大高个异乡人是谁,从记忆的角落里找出来。

  “是我。”

  玄旸把重得很的行囊卸在地上,他往行囊上一坐,模样悠哉,被他坐在屁股下的是好几张鹿皮,还有一张黑熊皮子。

  “旸哥,我是仲溪,你还记不记得我?我家就住在青宫门外,小时候我经常找你玩耍。”

  “还有我,我是菱角,小时候我还跟你一起钓过泥鳅呢!”

  玄旸已经不记得他们,他是个旅人,生活中有无数的过客,无数张面孔短暂出现又消失:“你们俩几年不见,变化可真大。”

  随后,又挤进来几个年轻人,有男有女,他们都还记得玄旸。

  那年,还是少年的玄旸坐在羽邑城墙上射杀糟蹋稻田的野兽,他拥有出众的技艺,给当地居民,尤其孩子留下深刻印象。

  盛情难却,玄旸被那位叫仲溪的昔日伙伴邀回家,仲溪家就在广场旁边,是一栋干净漂亮的白坯房子。

  晚饭刚吃完,外面的天就黑了,仲溪的妻子在案旁忙碌,小孩在院子里玩耍。

  “你今晚在我家睡,我家有地方,我刚把房间里的火塘烧起来,等会就又舒服又暖和。”

  “仲溪,我得走了。”

  “啊?”

  玄旸站起身,把行囊提在手上,他行动敏捷,还没等主人反应过来,人已经走向门口。

  忽然又回过头来,没头没尾问:“我记得你家屋后有条溪吧?”

  “有。”仲溪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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