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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节


  “谁啊?”迟之阳在电话里问。

  “没谁。”南乙发现他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蹙了蹙眉,“你生病了吗?”

  “没有啊。”电话那头的人立刻提起情绪。

  “哪里不舒服吗?我去你学校找你。”

  谁知迟之阳竟拒绝了。

  “不用了小乙,我不在学校,晚上就回去录比赛了,到时候再见吧。”

  他第一反应是迟之阳或许和严霁在一起,但奇怪的是,如果真的和严霁在一起,为什么会这么怏怏不乐?

  南乙很想插手,但又觉得迟之阳似乎想隐瞒什么,自己这样做,会不会显得太过武断。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有不开心的事,要告诉我。我陪你喝酒。”

  “算了吧!”迟之阳总算是笑了,“共享单车管理大师,你还是别喝酒了。”

  南乙也笑了。

  挂断电话,他也回到学校,来到停摩托车的地方,刚开锁,就接到了祁默的电话。

  他似乎也在外面,电话那头很吵。

  “怎么没用我给你的那个?”祁默开门见山。

  “不太方便,根本找不到时机支开她。”

  祁默笑了:“那当然了,她眼珠子都黏在你身上了。”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你们俩出现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没想到居然直接把电脑拿过来了,不会太显眼吗?”

  “没事的,只是看上去显眼而已。”南乙靠在车边,“是她自己提的维修店,我还说可能不太靠谱,要不还是送去官方的维修点,但她怕官方维修记录被她爸发现,坚决不去。”

  “人是她带去家里的,弄坏了电脑,为了不被骂,她会主动隐瞒发生的一切。”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南乙伸手拢了拢。

  “她每天在小区门口进进出出,看着你们的店面和那些传单,早就不自觉接受了心理暗示,整个过程我都没有参与,全都是她自己决定的。”

  祁默明白了。

  就算以后事发,蒋甜回想起来,也很难联想到自己苦心追求的“猎物”,毕竟是她好不容易求着,南乙才勉强去一次的。

  她只会觉得是维修店的人泄露了电脑里的数据。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南乙就让他用假的身份去这间维修店兼职,监视她只是一方面而已,这是他为plan B做的铺垫。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把数据修复出来,然后植入一个复制监控的病毒。”

  但南乙却说:“别急,要是真的没有任何收获,再植入吧。如果有,就不要动了。”

  等到祁默挂断电话,他才戴上头盔,骑上车。

  他没有直接选择使用祁默给他的病毒软件,不全是因为不方便。

  当他想到可以让蒋甜“自投罗网”的方案之后,就抛弃了这个看似隐秘、实则有很大风险的方法。

  毕竟,主动侵入私人电脑并且泄露数据的黑客行为,和维修时的“被动发现”,在法律上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动机。

  在南乙眼中,祁默从来都不只是计划的一环,也不是棋子,是和他站在同一立场的朋友。

  尽管他清楚,从祁默毫不犹豫回国参与这场黑色计划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抛弃一切、破釜沉舟的准备。但南乙还是希望能尽可能地减少这场复仇对他未来的影响。

  想起祁默第一次看到昏迷的李不言时掉下的眼泪,想起他知道车祸真相后暴起的青筋和痛苦的喊叫,南乙好像看到了七岁和十五岁的自己。

  他们是这场计划的一体两面,是明与暗的对照。如果一定要衡量获得幸福的资格,那么祁默和自己,也必须是等量的。

  骑着摩托车,南乙在失序的狂风中找回掌控感,计划在一步步实施,这对他而言就是最踏实的事。

  但不知为何,他总想起餐厅里放着的那首很不“无落”的歌。

  许司的声音像幽灵一样徘徊在他脑海,这是南乙第一次从乐手的角度认可了他的创作。

  在他眼里,许司像一株纤细的芦苇。他的外表显示出一种弱势的美感,好看,生命力薄弱,他的创作也是一样,是随风摆动的,在秦一隅这样强势的狂风下,他选择随着他的方向给出需要的贝斯线,后来换了吉他手和主唱,他也随之飘向新的方向,迎合新的风格。

  这还是南乙第一次感受到他独立的创作,是发自内心的,情感充沛的。

  但他没办法完全站在单纯的乐手立场去看待这首歌,因为南乙敏锐地发现,这寥寥的几行英文歌词,分明都指向着同一个人。

  翻译过来,那种似有若无的情愫就更明显了。

  [我总会想起那间音像店,不过现在它改卖甜点。

  马卡龙和瑞士卷之间,你和我曾同时伸手拿起同一张唱片。

  我拍下你的笑脸,永久地停留在过去的封面。

  没吃完的生日蛋糕,你假装没听懂的话。

  我偶尔会想起这一切。]

  在这首歌的指引下,南乙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竟然回到了自己和秦一隅的中学。

  也是许司的中学。

  他将车停在外面,自己走了进去,这里周末比往常冷清,冬天更是如此,校门口附近的许多店面都没什么人来往。

  无目的地走走停停是南乙鲜少会做的事,但他不知道今天怎么了。

  朔风刮得脸颊生疼,毫不客气地钻进骨头缝里。走着走着,脚步忽然停驻。

  他停在一间甜品店前,隔着玻璃橱窗,他看见里面暖色调的甜品柜,和里面摆得漂漂亮亮的马卡龙与瑞士卷。

  或许是他停留了太久,都引起了服务员的注意。穿着粉色围裙的女服务生端着试吃托盘出来,微笑着向南乙推荐一口大小的蛋糕。

  南乙这才从他人的回忆里抽身,视线对上玻璃橱窗上反射出来的自己的脸。

  居然这么阴沉。

  “抱歉。”他拒绝了推荐,“我吃不了甜品。”

  女服务生的眼神闪过不解。

  是啊。一个不吃甜品的人,在甜品店门口站了这么久,任谁都会觉得奇怪。

  南乙什么都没说,转头离开了。

  他对这间音像店印象深刻,因为这是秦一隅旷课后最常来的地方。

  有时候他在这儿一呆就是一个下午,而南乙总在对面的奶茶店,隔一条街,隔两块玻璃橱窗看着戴耳机听歌的秦一隅。

  那家店倒闭后,他也没再来过。

  原来改卖甜品了。

  原来在那间店里,还发生过他不知道的一段故事。同样的地点,或许更早一些的时间,和秦一隅同在一个年级的许司,在这里,和他巧合地看中了同一张唱片。

  所以他们是这样彼此熟悉的?接着成为有共同话题的好友,然后在同一个角落罚站,最后成为队友?

  停。

  南乙在红灯前猛地刹了车。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秦一隅并不是只活在自己一个人记忆里的主角。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和无数人对话、交互,和无数人的生活轨迹重叠交错,延伸出许多他不知道、也没参与过的记忆。

  这真是太糟了。

  最糟糕的是,他现在竟然感到非常窒息。他的占有欲在心口疯长,封死了每一扇窗户,密不透风。

  这不是正常的吗?南乙对自己说。是他过去总是故意地忽略无序角落的存在罢了,但那实实在在地存在过。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他人提起时表现出藏不住的厌恶,才会说出“过去的都不算”这样抹杀的言论。

  在得知秦一隅被退队的真相,他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新目标:让恒刻获得成功,巨大的成功。

  并不是普世价值的名利双收,而是要用新乐队、他和秦一隅的乐队彻底抹杀掉无序角落在秦一隅心中的位置,将过去那些闪着光、同时也泥沙俱下的记忆通通消除覆盖,只留下属于他们的全新的记忆。

  当时的南乙以为,这不过是他一贯的偏执罢了。

  原来不是。

  他也看了《Recollection》的评论。

  不只他能猜得出这首歌的另一位主角,原来大家都猜得出,心照不宣得刺眼。

  [这简直就像是暗恋曲。]

  [也有可能是分手歌……]

  [所以生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里的生日是谁的生日?]

  [歌词里说的拍下的作为封面的照片,应该就是无序首专吧?竟然是小司拍的……]

  回到园区,南乙停下车,手机震了震,是CB大群里的消息,严霁发的。

  [听说最近制作组内讧很严重,可能会影响到比赛,听工作人员透露,可能会插入一个别的特辑,趁这个机会调整赛制。]

  其他人都跟着讨论起来,南乙无心理会,切换了应用,却下意识回到了之前用过的音乐软件。

  被某种情绪操控,他点开了歌手栏,在专辑页不断地下划,直到到底。

  手指停在无序角落最初的那张专辑上,指尖压住了秦一隅的笑脸。

  那是一张特写的胶片照,拍摄的季节和现在一样,是冬天。

  这不可谓不生动。仅仅是一张静态照片,他居然能听见秦一隅少年气的大笑,看到他呵出的袅袅白雾,还有他瞧见个雪堆就会张开双臂倒下去的样子。

  他甚至收藏过这张专辑,像注视箭靶一样,和封面上十来岁的秦一隅“对视”。

  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镜头背后的人是谁。

  最令南乙无力的是,那一刻秦一隅的笑容不属于他,却又完全地发自内心,他根本无法否认。

  心脏被陌生的情绪攥住,挤出酸涩的汁液。

  那张封面挥之不去。

  秦一隅的脸占据了画面的绝大部分,微卷的头发很蓬松,被风吹得很乱,鼻梁挺直,冻得有些发红。他叼着一根棒棒糖,白的雾气从嘴角冒出,朦朦胧胧地遮着下半张脸,衬得双眼尤其明亮,黑而大的瞳孔映着雪光。

  渐渐地,这张照片仿佛一点点被他的偏执注入了生机,仿佛某种蛊术,“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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