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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节


  摔在地上的时候,甚至还有一些DuangDuang的水声。

  甘棠迷惑地眯了眯眼。

  而就在这时,抬箱子的人已经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齐齐跑了过去,提起地上的“皮袋子”。

  有什么东西从那玩意的身上耷拉了下来。

  是已经完全浮肿发黑的手,手指上的指甲已经脱落了。

  再然后是软塌塌,从双臂见垂下来的头颅。

  那颗头已经彻底肿了起来,肿得已经完全看不清面目。

  但他的眼皮,嘴唇,鼻孔甚至耳朵,都被人用极为细致的针法,细细密密地仔细缝了起来。

  所以,他的窍孔中并没有喷出太多血。

  只是之前的跌落,让一丝细细的黑血,从缝线的缝隙中浸了出来,沾满了他的脸颊。

  但已经接近于茄紫色的皮下淤血,让那些沾满脸颊的污血变得相当不显眼。

  甘棠悚然地睁大了眼睛。

  看到那团尸体的时候,他甚至恍惚了一下,怀疑自己可能是在做噩梦——

  他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大脑完全无法理解。

  身体却已经自发地打起寒颤来。

  冷汗一滴一滴地渗出背脊,汗毛倒竖。

  他想问于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想立即尖叫着逃跑,或者是冲出去质问这到底是干什么?

  然而无数纷乱的思绪海啸般席卷过大脑,甘棠的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僵立在了原地,一动都不能动。

  ……

  一直到很久以后,甘棠都很希望,自己当时能够稍微有出息一点。

  *

  如果……如果当时,他真的能够鼓起勇气,就那样逃跑,该多好啊。

第83章

  然而,甘棠没有。

  那天晚上他实在是被吓坏了,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于是,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村长指挥着村民,将那具尸体重新收敛好,然后提溜着朝着井口走了过去。

  带着面具的村民们摇晃起了身体,开始不断吟唱着相同的音节。

  “借肉一两,还肉半斤。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借生还死,阖家平安。

  ……”

  在一阵阵奇怪的,毫无逻辑的念诵中,村长从村民手中接过了绵软的尸体,然后将尸体递给了井口旁的老妇人。

  哪怕隔了这么远,甘棠也可以清楚地看到了老人在接过尸体的时候,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甘棠当时甚至觉得,那个人好像随时能晕厥过去。

  但是,老人却稳住了,她颤颤巍巍的捧着那团尸体,来到了井口边,然后跪了下去。

  接着她把尸体小心翼翼地填进了那口井中。

  借肉井的井口真的很狭窄。

  如果是普通的尸体的话,尤其是一个男人的尸体……在正常的情况下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塞进这样的井中的。

  但是张二叔的尸体如今已经完全没有了形状。

  就好像他所有的骨头都已经被彻底的敲碎了一样。

  如今,他的尸体,不过就是一团裹着烂肉的皮口袋而已。

  *

  最先塞进去的,是他的头,然后是肩膀,交叠在一起手臂,毫无硬度的腰,以及,软绵无骨的腿。

  张二叔的尸体,被塞进了那口井。

  完完全全,彻彻底底。

  村民们一动不动地跪在井边,面具遮挡了他们的面孔,让甘棠完全看不出他们的表情。

  然而……

  然而白天明明看上去那么粗糙的面具,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格外细致逼真,就好像如今簇拥在井口的憧憧人影,其实就是一群刚从阴曹地府中爬上来的恶鬼。

  甘棠眼睛圆睁,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想到了不久之前,自己在房间里听到的,那种令人不舒服的闷响。

  他发自内心地不愿意去细想,但那些从未亲眼见到的画面却无比鲜明地闯进了他的脑子里。

  ——原本已经僵硬的沉重的男人尸体,被村民们七手八脚合力抬到了院子里。

  然后一棍子一棍子,隔着皮肉用力地捶打不休,直到原本完整的轮廓渐渐变得松软塌陷。

  他也能想象得到,有人曾经将尸体的头颅搁在膝盖上,然后垂着头一针一线的缝好他的五官。

  外婆……

  当时外婆就在张二叔家看着这一切,嘛,又或者动手的也有外婆,光是想到这一点甘棠就要吐了。

  *

  张二叔的尸体终于完完整整地消失在借肉井里。

  然而,这一场借肉仪式,似乎并没有就此结束。

  村长又一次跪在了井口前念念有词。

  他的声音又快又急,甘棠这下是真的听不懂了。

  他想逃,但真的动不了。

  那些难以理解的土语,就像是一把把小锯子般切割着他的神经……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变得异常漫长,漫长到宇宙都足以毁灭。

  漫长到甘棠无法呼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甘棠忽然看到,在那狭窄的井口边缘,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

  脑子里好像有根东西崩断了。骆驼得到了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看到那东西时,甘棠再也受不了,差点尖叫出声——

  但下一秒,他的嘴就被人紧紧地捂住了。

  于槐的手冷得就像是一具尸体。

  而他的胳膊则死死地圈在了甘棠的肩膀上。

  “嘘——”

  于槐脸色惨白,发着抖,将全身虚脱的甘棠小心翼翼地拖出了树丛。

  “别叫,别,别让他们发现。”

  男生低声说着,声音却有些支离破碎,他的手臂黏糊糊,也是被吓出来的冷汗。

  *

  对于甘棠来说,那天夜里后半段的记忆,已经完全驭艳微模糊了。

  他只能隐约地想起来,回家的路上自己跟于槐连滚带爬,步伐不稳,吓得好像背后有鬼在追……

  而最可怕的是,他们的恐惧,很有可能是真的。

  不过也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回去的路程比去时要快得多。

  到了家后,甘棠便直接缩进了床铺的深处。

  他一直在抖。

  印象中他似乎问了遍同样的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借肉怎么是这样的,怎么可能是这样?”

  甘棠吓得一直在哭。

  于槐站在床边,黝黑的脸上竟然也全无血色。

  他蹲在了甘棠面前,说了好多话,可到底说了什么,甘棠也完全不记得,只知道为了避免留下痕迹,于槐带走了他满是泥草的那双球鞋。

  等到第二天早上,外婆再次回到家里的时候,才发现甘棠已经蜷缩在被子里打着摆子,发起了高烧。

  因为高烧而导致的噩梦里,第一次没有了岑梓白的脸,取而代之的,是后山的那口井。

  被塞进井里没有骨头的尸体。

  以及在洞口边缘轻轻簌动了一下的“东西”。

  甘棠也不知道,是不是噩梦自动补完了他那天夜里没能完全看清楚的景象。

  在噩梦里,他看到的是一双手。

  漆黑,浮肿。

  指甲盖翻起。

  正勾在井边,慢慢往外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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