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动弹不得的躺在控制台下方的地面上，没有人可以帮助他。

刚刚升起的那扇门将所有可以帮助他的人全部隔离在门后了。

好想睡觉啊……

可是，

还有一件工作没做完。

我要把穆根送回去。

小a爸爸在家等着呢……

一定要爬起来，打开控制台……

要……

双手在控制台上抓出长长一道血痕，奥利维亚陷入了一片黑暗。

朦朦胧胧的，他感觉有人抓住了自己。

“奥利，我床底下有个红色盒子，盒子里的东西归你了。”有人在耳边这样说着。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奥利维亚失去了全部意识。

***

从外部打开防护门、将奥利维亚拖进去又关上门的人是布尼老板。

在奥利维亚和怪虫殊死决斗的时候，他在门后静悄悄的醒来了。

“老人总是觉少。”就连晕过去也比一般人醒来的快。

前·帝国顶级驾驶员年少时候的训练可不是白训的。

主控室外的防护门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很难打开，然而对于布尼老板来说却很简单。

在外面昏迷的时间比较长，醒过来输密码开门却没有用多长时间。

是了，布尼老板是输密码进来的。

他不仅知道这座几百年前的古董基地主控室的密码，他还可以激活这个基地的领航员权限。

小奥利，你做的非常好！你已经完成了“成功回家”这个任务的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百分之一，就由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熟悉的控制键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布尼老板嘴角微微弯了弯，然后迅速在控制台上输入了一系列指令。

在布尼老板的操作下，原本允许前进的基地忽然剧烈的旋转起来，转速提高到指定速度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慢了起来，隧道四周的光点还是光点，然而其中一个光点却变得异常清晰起来，仿佛受到一股吸引，脱脱兰海达不由自主的受到牵引力，向那个洞口开去。

双手垂下，布尼老板跌坐在了驾驶席上。

刚才的操作中，主控台前方的玻璃一片一片脱落了，布尼老板已经完全暴露在了太空环境下。

他很难受。

可是他的心里却很高兴。

距离星门越来越近了，他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星门外的那片星空。

星空，多美啊！

就是执着于幼年时只能在头顶看到的浩瀚星空，他进入了军校，成为了一名驾驶员。

作为一名驾驶员，他开过飞船，驾驶过战舰，最终被选拔成为一名基地领航员。

他是如此优秀，以至于他毫不怀疑自己是为这片星空而生的男人。

然后，他得到了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基地，脱脱兰海达——这个基地的名字是由他命名的，上面的操作系统，权限认证全部是从他这里来的，驻扎在上面的全部兵士都由自己选拔而出！

多么荣耀的一件事！

然而——

荣光戛然而止。

起航前一个月，他被医院宣布从此无法从事领航员工作了。

他停止了下来，任务却不能停止，脱脱兰海达还是按照预定计划起航了，除了领航员换成了自己的副手以外，其他一切都没有变。

然后，脱脱兰海达失踪了。

不能和你们一起起航，但是，至少可以把你们带回来。

“我们回家了。”脱脱兰海达破门而出的那一刻，布尼——布尔法特·莱茵说出了漫长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

由于真空环境，他的遗言没有任何人知道。

至死，他的眼睛都是睁着的，帝国灿烂的星空倒映在他灰色眼珠上，无比静美而绚烂。

第六卷：机械之城

第一百七十五章 穆根的忧愁

“今天是布尔法特·莱茵中将退休的日子，亦是他结束漫长人生旅途的日子。

他将人生中百分之八十的时间贡献给了帝国，在未来的日子里，他的研究成果仍然继续在我们的生活中为人类服务。

最后一天作为帝国军人的日子里，他仍然忠诚的履行着一名士兵的义务，将迷途的旅人重新带回自己的国家，作为一名前辈，他用生命保护了自己的后辈。

并非死于疾病，并非死于衰老，布尔法特·莱茵中将牺牲于军部伟大的任务。

他的生命始于星空，终于星空，他的一生非常圆满。”

今天是布尼老板的追悼会，追悼会的致辞人是康顿大将，在他之后，研究院的院长、其他和布尼老板接触较多的研究员先后上台诉说了自己和布尼老板交往的二三事。

穆根是作为布尼老板的邻居代表上台致辞的。

“布尼老板教会了我如何开悬浮车，还教会了我如何修理悬浮车，他是我们那里最棒的修理师。除此之外，他会烤很好吃的蜂蜜蛋糕，他只会烤蜂蜜蛋糕，因为玛利亚婆婆喜欢蜂蜜蛋糕，他想用蜂蜜蛋糕和玛利亚婆婆交换被医生禁止吃的冰淇淋；布尼老板还长期为街道上的机器人免费修理故障，不过愿意过来修理的机器人并不多，最后还是强迫每个在他店里修车的人必须带机器人过来修理一次才有了生意；他不会游泳，不会打球……基本上一切娱乐项目都不会，不过为了达达过来找他玩的时候可以陪他玩，他平时一直很努力学习了。

不过，还是玩不过达达。

……

……”

穆根选择回忆的是白露星上的布尼老板。

并不认识天才驾驶员以及天才研究员的布尼老板，他印象深刻的是那个看着他长大的老头子。

“布尼老板每个月固定营业收入的一半都会捐入退伍军人慈善基金会，他……他是个很好的人。”

“我们很想他。”

穆根用这句话结束了自己的致辞。

和其他人的悼词相比，穆根的悼词非常简单，然而却展示了一个不为其他人所知的、平常生活中的布尔法特·莱茵。

工作中的布尔法特·莱茵是个非常强势的人，超乎常人的天才让他无法理解凡人的驽钝，比起集体研究更加愿意独自研究，他是个传说，却一点也不亲民，虽然是研究员，然而是半途出家，虽然是半途出家，却比正规科班出身的研究员做的还要好。而在原本的战斗部队中，由于升迁很快，他在每个地方待得时间也不长，和那时候的同僚似乎也没有结下深刻的友谊，总而言之，布尔法特·莱茵的人缘并不好。

他优秀、刻薄、高高在上，看起来更像机器而不像是人类，这大概是很多天才的通病，然而在穆根的三言两语之间，人们看到了天才私底下笨拙的一面：像个普通的邻居家老爷子，他会教邻居家的孩子开车，会想要偷吃医生禁止的零食，生意并不好，只能强行推销，他也有孙子小辈，也想要陪孙辈玩耍，然而他的一生中先是执着于驾驶，紧接着投身进入研究领域，别人的娱乐时间他完全没有享受过，只能笨拙的重头学习……

冷冰冰、高高在上的布尔法特·莱茵一下子变得活生生、有血有肉了。

人们在各自的回忆里寻找着和这位阁下交往的点滴，原本平常的片段反复一琢磨，反而深刻而有人情味了起来。

追悼会上的哀伤气氛一下子蔓延开来。

致辞完毕，穆根重新坐到了原本的座位上，达达就坐在他的身边，他们两个加上达达的父母，就是这次参加追悼会的死者亲友代表了，除此之外全部与会人士都是军部和政务院的人。

“曾爷爷他……真的这么厉害吗？”在穆根坐定之后，达达忽然小声问了一句。

“嗯，很厉害。”穆根肯定道，半晌，他忽然低声道：“达达，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奥利失踪，如果不是自己参了军，如果不是……

或许布尼老板就不会死了。

或许布尼老板现在还能笑呵呵的坐在店里给别人修车子。

“不，不要说对不起。”达达慌忙挥了挥手：“我想曾爷爷他是很高兴的。”

盯着手上的白色花朵，达达忽然道：

“其实，我小时候，我爸爸小时候，听说还有爷爷小时候……曾爷爷都希望我们去学习驾驶的。”

达达对穆根说起了小时候的事。

“不过，爷爷他天生晕车、晕机、晕船……他最后去当图书管理员了。”

穆根：……

“然后，到了爸爸那时候，爸爸倒是不会晕车什么的，不过曾爷爷的病遗传到了他身上，他后来自己开了修车店。”

“最后就到了我。”

侧过头，达达露出一抹有点尴尬的笑容：“其实我对维修、驾驶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是为了安慰曾爷爷报考了这个专业。”

“知道脱脱兰海达之后，我才想到，也许我的名字就是从这个基地中来的吧？曾爷爷一定一直想着这个基地，想着基地上的战友，他一直想要把他们找回来。”

“认识你和奥利哥哥之后，曾爷爷一直很高兴的，他说从没见过像你们这样在驾驶上有天赋的人。”

“他经常在通讯的时候和我们说起你们的事呢！爸爸的压力小了很多，曾爷爷一直要他给我生个会开飞船的弟弟呢。”

“他的身体并不好，曾爷爷很早就和我们说过，退休之后，他的日子就没几天了，所以我才拼命考进帝国军事学院让他高兴一下。

我想他一定很高兴，高兴你们最后成了带他找到脱脱兰海达的人。”

“谢谢你们，最后让他这么高兴……”

达达说着，一头红发的头颅低下来，这个大男孩泣不成声了。

军部为布尼老板选择的遗照是他年轻时候拍摄的，红发灰眼的年轻高官，看起来冰冷而严肃。而到了白露星上、由爱多里的邻居们为他举办的追悼会上时，布尼老板的遗照变成了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快乐老头。

一群老头老太太抱着花衬衫老头的照片看了一场看他死乐队的现场演唱会，又吃了烤肉唱了歌，热热闹闹的给布尼老板办了一场告别仪式。

只用衣冠冢在帝国军官的墓地星球上挂了个名，布尼老板的骨灰最终撒入了星辰之间，按照他的意愿，他将永远生活在帝国的星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