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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譬如拿回早该属于他的爵位和府邸……

  一会儿在崇安堂里,很可能会有一场博弈。

  这场博弈也许早晚都会发生,偏巧就在今天,偏巧薛兰漪成了导火索。

  此时此刻,她没有太多时间为她和魏璋的儿女情长而伤怀,她得先陪着魏璋拿下这一城,平了外患再论其他。

  薛兰漪深吸了口气,小跑着跟上了魏璋的脚步。

  两人走到了崇安堂外,赤金匾额上“敕建镇国公府”六个字庄严肃穆。

  薛兰漪提起裙裾,紧随魏璋跨过了门槛。

  “跪下!”

  大堂右侧的楠木圆桌前,老太君严厉的话音回荡。

  但不是对薛兰漪,而是对魏璋。

  她指着大堂正中挂着的老国公爷肖像。

  “你父亲待你仁厚,你却在热孝期间私养外室,纵情声色,可曾在你父面前忏悔过?”

  老太君这是要先发制人,定魏璋一个不孝之名。

  若魏璋跪了,等于认了罪名,不孝不悌之人何以袭爵?

  若魏璋不跪,薛兰漪这个外室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满口谎言之人又何以袭爵?

  跪与不跪,皆是陷阱。

  魏璋未应,甚至未看一眼国公爷的肖像,闲庭信步般朝老太君踱步而去。

  供着先祖肖像的大堂只点着零星几根蜡烛,光线昏暗,空寂无声。

  他的每一步都格外清晰,一声一声叫t人心悸。

  老太君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吓退的。

  母子俩有着同样不怒自威的气势。

  “不跪亡父,不敬生母,如何堪袭祖宗爵位?”

  老太君扬着碗里热腾腾的鲜笋汤,雾气遮住了她的脸,“你如今身在内阁,就是这么为人表率的吗?”

  意思明显:如果魏璋敢强行入主崇安堂,她就敢把魏璋不孝之举公之于众。

  魏璋如今风头正盛,朝堂之上多得是人不愿他再继国公爵位,也多得是人等着挑他的错。

  他要罔顾人伦,损的可不止是一个国公爵位,还有他的大好前途。

  老太君便是用孝道拖着魏璋三年,不许他袭爵。

  薛兰漪瞧魏璋步步上前,替他捏了把汗。

  情急之下,轰然跪在了肖像前,“都是妾之过!”

  她很怕,连呼吸都不畅,她这样的身份打断主子们说话,依照家规大抵是要被拔了舌头的。

  可这个时候,魏璋不能退步,那么只有她去承下老太君的责难了。

  “是妾钟情于世子,执意侍奉世子身侧,世子看妾可怜才收留一二。”

  她顶着重压,在肖像前郑重一拜,“妾是真心喜欢世子的,才……才痴心妄想引诱世子,要罚就罚妾吧。”

  柔柔弱弱的话音像屋外的细雨一样滋润泥土,细若无声。

  魏璋脚步微顿,不知何处吹来的一阵风拂动了沉甸甸的狐裘。

  他寻风望去,薛兰漪跪在正门口天光能照到的地方。

  温柔的光晕笼罩在她身上,她几不可察朝魏璋点了点头,虽有恐惧,却仍坚定。

  她曾说过千百遍,她愿意与他同苦同悲,他都不信。

  今日且想做一次给他看,他总能感受得到吧?

  魏璋在片刻顿步后,继续朝老太君走去。

  薛兰漪在他背后,替他跪着先祖,受着罪孽。

  明晃晃把养外室扭曲成了收留弱女子,好似魏璋是什么乐善好施之辈一般。

  老太君的盘算落了空,一双眼恨不得把薛兰漪戳穿,“不知廉耻的东西!这里何时轮得你说话?”

  “是轮不到她说话,还是她说的话不合母亲的意了?”魏璋已走到楠木桌前,狐裘挡住了老太君的视线。

  撩起眼皮,似笑非笑望着老太君,“漪漪,不若说两句母亲喜欢听的话。”

第6章

  魏璋偶尔心情好时,薛兰漪会央他叫她漪漪。

  他极少叫,今日俨然是赞同薛兰漪这灵机一动。

  薛兰漪应了声“喏”,声音柔而韧:“国公爷刚过世,世子就将妾安置在皇城脚下的朱雀街,明晃晃地纵情享乐,生怕旁人不知。不知妾这样说可合老太君的心意?”

  “你!”

  老太君如何看不出这两人分明是一唱一和,暗讽她屈打成招,污蔑魏璋。

  这女子铁了心地独揽过错,老太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时竟也没想到后招。

  魏璋未停下脚步,不紧不慢朝主座走,逼近老太君。

  身影被拉长,如层层暮霭笼罩过来,空气仿佛都稀薄了几分。

  老太君嗅到近在咫尺的冷松香,满眼防备:“你想做什么?”

  魏璋敛袖端过老太君舀的汤,轻轻摇晃着。

  鲜笋汤清澈的不见一丝油沫,最嫩的笋尖,最鲜的肉脯皆在这一碗之中。

  温度也刚刚好,正适合入口。

  “儿也想喝母亲做的汤,母亲不会厚此薄彼吧?”

  话音轻飘飘的,屋外却一声电闪雷鸣。

  蓝白色的光在大堂中忽闪了一下。

  薛兰漪面前的肖像面色惨白,犹如那晚吊死在她榻边的姑娘。

  她的身体一阵痉挛,几乎不能自控地,想要躲,想要蜷缩起来。

  可理智告诉她,她得坚守住。

  魏璋要喝的是主位的汤,既然说出口了,就要一鼓作气把汤喝进口中,不能因为旁的事被打断。

  她指尖紧扣着膝盖,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老太君自也听出了魏璋的弦外之音。

  无论如何,她要把这个爵位坚守到大儿子明日复明。

  她瞥了眼汗涔涔的薛兰漪:“汤随时可以喝,我瞧你那外室受不住先祖福荫,你还是先把她送回去罢。”

  “急什么?”

  魏璋没有回头看薛兰漪,反是撩起衣袍坐在了老太君旁边,“她以后日日都要受崇安堂先祖庇佑,受多了,自然就受得住了。”

  “你什么意思?”

  “儿要搬来崇安堂,就今天。”

  魏璋与老太君对视:“儿子可舍不得自己的女人憋在停云阁那么小的地方,所以,劳烦母亲现在、立刻搬走。”

  “你说什么?”老太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胸口起伏着,“你简直、简直……”

  简直反了天了!

  为了一个女人,辱没门楣!

  为了一个女人,要轰走自己的亲娘!

  他果真就是个面冷心冷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年才会被嗣母连夜送还回来!

  镇国公府就不该一时心软再接纳这个过继出去的种!

  老太君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崇安堂永远都不会是你的!除非,你从为娘的尸体上踏过去!”

  屋外惊雷连天,狂风暴雨。

  门窗被吹得吱呀作响,寒风灌进薛兰漪的后背,森寒透进骨头缝里。

  噩梦如浪侵袭着薛兰漪,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可绝不能打断魏璋的节奏。

  她僵硬的手指捡起地面上一块棱角分明的小石子,紧紧攥着。

  尖锐的石头硌着掌心,嵌进皮肉,血顺着指缝落下。

  滴答,滴答,一滴两滴三滴汇聚在地面上。

  尖锐的疼痛,能让她能清醒些。

  同时身心备受攻击,摇摇欲坠。

  “一碗汤,谁喝不行?”

  此时,电光火石的大堂中一股清风徐来。

  青竹淡淡的香味浸透进硝烟弥漫的空气中。

  魏宣来了。

  他总给人一种不争不抢之感,可并非全无棱角,骨子里是有族中长兄该有的威严的。

  他的话让对峙松解了许多。

  魏宣透过耳朵听着四周,只听到两个人的气息,“那位薛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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