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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节


  她跟惜罗两个细胳膊细腿的女郎,扔进山涧里,连声响动都不会有……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敏锐地感知,目光转向领头的魁梧护卫时,那汉子的反应明显也不对劲。

  她多盯了两眼,那汉子带着幕篱,看不见表情,但人却本能地一侧身,做出个心虚的躲藏姿态……

  这厮在偷偷摸摸做什么?

  他想拔刀砍人还需要避开她跟惜罗吗?当面拔刀,难道她们躲得开?

  还好,赶在贵客吐露尽兴,下令把她们两个灭口之前……

  惊春回来了。

  赶一辆牛车,采买了满满当当的家当上山来,柴米油盐俱全。嚷嚷着惜罗领几个仆妇出门,跟他一起搬。

  章晗玉长松口气,趁机委婉送客。

  贵客见到阮惊春便停了笔,两边喝一盏茶,贵客起身告辞。

  章晗玉客客气气把人送去大门外,烫手山芋般的一摞纸原样塞回去。贵客要命的心事,她可不敢收!

  贵客居然也不肯收,摆摆手,示意她留下。

  章晗玉坚决地追下山道塞给他。

  贵客本来拢着大氅,步履从容地往山下走,被扯住袖子往手里塞信笺,两边手指无意间碰触,又不知被拨动了哪根心弦……

  他转回身来,竟然反握住她的手。

  温热干燥的掌心覆盖住整个手背,人体温度传过皮肤,章晗玉一怔。

  她微微怔了下的功夫,那摞信笺又塞回手里。

  紧握她手的力道松开了。

  贵客站在两步石阶之下,视线和她平齐,隔着黑纱幕篱,似乎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下山。

  捧着一摞纸笺站在石台阶上的章晗玉:……

  有时候,真的,挺无语的。

  贵客落于纸上的满腹心事,不止没能塞还回去,还额外多出一张。

  【感谢盛情。

  半山景致风雅,乐而忘返,吾心向往之。

  两日后再登门】

  章晗玉:??你还来?

  目送贵客一行下山,山道边的阮惊春不知何时停下搬运物件的动作,抱臂盯着下山的一行人。

  “阿郎,阿姐。“阮惊春道:”领头那个带刀的护卫,身形看得眼熟。”

  领头那个带刀护卫,不止带了幕篱,还裹上一件大黑斗篷,学他主人一样,把全身从头裹到脚。

  “都裹成粽子了,你还能觉得眼熟?”章晗玉稀奇地问了句,“觉得像谁?”

  阮惊春张嘴就道:“看着像京城凌府那个叫凌长泰的。”

  阮惜罗噗嗤乐了,抬手拍了阿弟一巴掌。

  “你到底有多恨凌家那个凌长泰?他领人追了你几回,天南海北的,你看谁都像凌长泰。凌长泰身上有官职的,轻易出不了京城。”

  阮惊春挠挠头。阿姐说得有道理。

  但他看人不止看形貌,还看动作脚步。领头那汉子虽然从头裹到了脚,看不出身形,但走路时微微前倾、方便随时拔刀护卫的脚步姿态,确实像凌长泰。

  “兴许生得像?“他小声嘀咕。

  章晗玉不知想到什么,人本来已经往回走,又唰地一个急转身,久久地盯着下山众人,被护卫簇拥在当中的贵人的身形。

  阮惊春提起一句凌长泰。

  她突然也觉得,这位从头裹到脚的神秘贵人的身高个头,和京城那位前夫隐约相似……

  她又想起了阳光下抱琴而来,海澜深色广袖中露出的半截修长冷白的文人手。

  “什么时辰了?”

  “未时。”阮惊春眼睁睁看章晗玉牵出大青驴,追上去问:“主家,都下午了,你还要出门?天黑了山道不易走。”

  章晗玉引着驴下山道。

  “有急事去一趟郡守府。晚上山道给我点几盏灯笼。”

  ——

  她去郡守府寻凌二叔,其实并没什么急事。

  只是想看一看其他人的手。

  凌郡守的一双手也生得骨节大而分明,细看食指中指有茧,同样是一双执笔的文人手。

  当然,手背肤色晒得发红,这双手往黑木案上一搁,黑里透红……看相就差多了。

  堂上正好有两位陪客,都是郡守府文掾。

  那位年轻些的文掾清秀斯文,一双文人手生得细细白白,仿佛女子般秀气。章晗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你别说,有点像。

  年长的那位文掾,相貌生得粗犷,一双文人手的骨节也生得大。手掌宽阔而指节长,乍看和她那位前夫的手,倒有五六分相似。

  她在阳光下多盯看几眼,就看出差异来。这位皮肤粗糙,青筋毕露。是少年时下地劳作过的一双手。

  章晗玉盯着在座的几双文人手出了神。

  大族出身的郎君,从小开蒙练字,不用风里来雨里去,生得像凌家人那般肤色冷白的不少。

  你看凌二叔的手,如果不是日头下晒得太红,跟凌凤池的手,其实有七分相似。

  那么多名门大族,生出一双相似的文人手,不稀奇。

  相似的手,再加上相似的个头。以天下之大,生亿万人,或许也……不算稀奇?

  “张先生。”凌郡守客客气气地唤她,“下午突然而至,可是有什么急事啊。”

  章晗玉含蓄地示意和山脚别院贵客相关。

  凌郡守神色顿时一凛,屏退左右。

  等其他陪客都退下后,章晗玉压低嗓音,摆出关切的姿态。

  “府君,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来历过于神秘了。晚生斗胆问一句,贵客身上可背负着某桩大案?长居巴蜀郡,会不会不利于府君?”

  凌郡守脸色微微一变。

  他这几日反复揣摩,大侄儿亲自赶来巴蜀郡的用意。

  想来想去,多半还是和阉党案相关。

  以大侄儿的身份,微服亲自前来,怕不是要抓捕刺史级别的官员?

  大侄儿自从来了巴蜀就深居简出、不见外客,只点名要求张玉作陪。

  他打算抓捕的官员,会不会和张玉相关?

  说起来,张玉曾经是巴蜀郡绣衣郎,认识不少阉党人物……

  凌郡守心里懊恼不已。

  他曾经拍胸脯打过包票,过往不究,帮忙隐瞒住张玉的绣衣郎过往,甚至还想把张玉引荐给大侄儿凤池,给个好前程。

  但多年不见的大侄儿,身居高位,威严日重,不苟言笑时令人心惊。初次接风的宴席上,他差点以为对方是来抓捕自己的!

  如果凤池决意抓捕张玉,再顺藤摸瓜,清扫巴蜀郡阉党余孽……能不能保得住人,他自己也不确定。

  凌郡守纠结万分,又觉得愧疚。越想越觉得,自己一念之差,或许保不住面前这年轻人了。

  愧对啊!

  他叹息着,似是而非地透出一句,给张玉提个醒。

  “他……或许不会长居巴蜀。贵客这次来巴蜀,咳,和阉党案有关。之前把你荐举给贵客,老夫事后着实懊悔,危险啊……”

  “张先生,你自己多多留心,绣衣郎的过往切莫泄漏于贵客,老夫这里也尽力帮你遮掩。”

  章晗玉眨了下眼。

  凌郡守暗示贵客来历危险。这位神秘贵客果然身上不干净,果然和阉党案相关。

  也不知什么来头的人物,为了躲避朝廷清扫阉党的风头,逃亡来巴蜀郡?

  她心里微微一松。

  只要贵客不是她那位好前夫,一切好商量。

  稳妥起见,她额外多问一句:“敢问府君,贵客入巴蜀之事,可有知会京城那边的凌相?如此大事,不提一句,是不是不大好……”

  凌郡守嘴角抽搐,勉强道:“我那大侄儿知道,知道。”

  既然提到京城的前夫,章晗玉顺便问起,之前递呈朝廷的合离奏表,可顺利送入京了?

  凌郡守咳了声,道:“奏表递呈上去了。快马入京,在等消息。”

  奏表快马递呈入京,半个月应能送到。

  问题是大侄儿人不在京城……

  两家合离,新妇跑了,大侄儿秘密公务来巴蜀。夫妇两个没一个在京城主事的!

  合离之事啊,只能拖着了。

  接风宴那日见面,他还特意告知了大侄儿。

  当时看凤池那凛然神色,他本来想劝两句,硬生生咽回去了……

  当然,这些家事不方便告知外人。

  章晗玉听道:“奏表快马递呈入京”,非常满意,起身告辞。

  来时还有几分忧心。

  回程路上骑着青驴,悠然自得。

  神秘贵客是逃犯,不是她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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