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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


  烛光淌落在沈鸢身后,平静温和。

  宫人双手捧着大漆捧盒,鱼贯而入。衣裙窸窣,罗绮穿过缂丝屏风,亭亭玉立出现在沈鸢身后。

  捧饭安箸。

  沈鸢害怕人影,用膳时也不喜欢有人近身伺候。

  摆饭毕,宫人悄声退下,倏尔闻得身后一记细细柔柔的声音。

  “陛下、陛下不来吗?”

  宫人一惊,没想到沈鸢竟会主动开口说话,她笑着朝沈鸢行礼。

  “陛下还在御书房议事,姑娘可是有要紧事找陛下?”

  还在御书房,那苏亦瑾也在?

  沈鸢心口惴惴,一颗心七上八下。

  满腹愁思落在攥紧的丝帕上,沈鸢无心用膳,又怕宫人偷偷向谢清鹤告状,只能胡乱用了两口。

  更深露重,空中摇曳着花香树影。

  将近戊时三刻,谢清鹤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棠梨宫前。

  宫人提着羊角宫灯,笑着迎上前:“陛下,姑娘今夜等了您一夜,还未歇息呢。”

  沈鸢怕极了谢清鹤,往日都恨不得早早上榻,避开和谢清鹤见面。

  这样的话本该取得谢清鹤的欢心,可不知怎的,谢清鹤那张脸似乎更难看了。

  飘渺夜色勾勒出谢清鹤颀长的身影,他唇角勾起一点冷笑,青玉扳指握在掌心,转了又转。

  “……是么?”

  阴测测的一声,不寒而栗。

  冬风凛冽,吹落满地的落英。

  宫人屈着双膝,无端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再不敢多言。

  寝殿光影照明,窗前一株旁的树影也无。

  从窗下飘入屋的水声淅淅沥沥,谢清鹤瞥一眼廊下悬着的雨链,驻足不动。

  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往日谢清鹤从未听过的。

  若是知道他过来,沈鸢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哪里会主动等他,又主动过来找自己。

  屏风后响起两声脚步声,而后又消失不见。

  沈鸢立在屏风前,娇小的身影笼罩在竹叶青镶金丝飞凤纹大毛斗篷之下,掌心沁出细密的薄汗。

  谢清鹤迟迟没有转过屏风,沈鸢无奈之下,只能强忍着心中的不安畏惧,悄无声息往前迈出一步、两步、五步。

  转过缂丝屏风,谢清鹤果真立在五彩线络盘花帘前,漆黑眼眸晦暗。

  长袍上似是还沾着夜里的露水,烛光静悄悄淌落在他脚边。

  谢清鹤默不作声抬眼。

  四目相对,沈鸢眼中的惶恐无处遁形,一双浅色眼眸闪躲。

  谢清鹤从容不迫:“等朕有事?”

  沈鸢怯生生,视线移落在自己布满道道伤痕的手背上:“上、上药。”

  她还记得谢清鹤只给自己上了一半的药。

  风声摇曳,水声叠着檐下的铁马声。

  谢清鹤握着沈鸢手手腕,不紧不慢给沈鸢涂药。

  往日他抓着沈鸢的手腕,沈鸢都会害怕,会发抖,会躲开,可今夜却安安静静。

  她不再一遍遍重复着“我错了”,也不再去抓自己的手背。

  沈鸢的“正常”并非因为谢清鹤的退让,并非因为他在廊下设的雨链,而是因为苏亦瑾。

  甚至,苏亦瑾都不曾出现在沈鸢面前。

  谢清鹤眼中缀上冷意,不由分说揽着沈鸢坐在膝上。

  温热气息洒落在沈鸢脖颈,惊起无数的颤栗。

  沈鸢朝里瑟缩。

  蓦地,一声笑落在沈鸢耳边。

  “苏亦瑾还真是灵丹妙药。”

  沈鸢一双眼眸瞪圆,她猛地扬起头,颤栗的指尖藏在广袖中。

  谢清鹤漫不经心垂下眼眸。

  “知道朕今日找他入宫都说了什么吗?”

  捏着沈鸢手腕的力道极轻,谢清鹤指腹上还

  带了一点薄茧,轻轻在沈鸢腕骨上摩挲而过。

  沈鸢胆战心惊,背后莫名涌出无尽的仓皇失措:“我、我……”

  余光瞥见谢清鹤腕上的红痣,沈鸢眸色一顿。

  仅仅一眼,沈鸢彻底惹怒了谢清鹤。

  榻上的漆木案几被推翻在地,沈鸢整个人被推向榻中,她从未见过谢清鹤那样的眼神。

  冰冷阴郁,如丛林中危险不容侵略的野虎猛兽。那双漆黑瞳仁中结满冰霜冷雪,似是要将沈鸢生吞活剥。

  “你在看什么?”

  谢清鹤嗓音阴沉,如在地狱中走出的阎王恶鬼,手中沾染了无数性命。

  他的动作几乎和温和扯不上半点干系,粗鲁而强势。

  沈鸢后脑勺重重撞在墙上,她眼前黑了又黑,尖叫着想要从榻上跑开。

  “你走开,走开!别过来!”

  一声惊呼从沈鸢嗓子溢出。

  谢清鹤握住她的脚腕往榻上扯去,半只脚压在她膝盖上。

  沈鸢趴在榻上,看不见身后,只能拼命朝里躲。

  一只手握住她后颈,谢清鹤捏着沈鸢脖颈,和自己对视。

  “让朕走开,那你想要谁来?”

  很奇怪,谢清鹤的声音明明是带着笑意的,沈鸢却莫名颤栗,身子抖得不成样子。

  她连话都说不清:“没有、没有谁。”

  两行热泪从沈鸢眼角滚落,“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朕不能,那谁可以?”

  谢清鹤好整以暇和沈鸢对视,他慢悠悠吐露出一句话,“苏亦瑾么?”

  最后一个字落下瞬间,沈鸢身上的素白中衣被扯落在地,丝帛断裂,露出纤细白皙的肩颈。

  “不可以,你不可以……”

  沈鸢哭着喊着,无奈半边身子趴在榻上,她连推拒谢清鹤都做不到。

  心衣松松垮垮垂落在身前,那是她身上唯一的遮挡物。

  “不可以,不——”

  一声尖叫过后,沈鸢双眼蓄着的泪水簌簌沾湿了锦衾。

  榻前垂着的霞影纱被沈鸢扯落在地,只余下鎏金铜扣子空荡荡在半空晃动。

  沈鸢双目失神,泪如雨下。

  泪水氤氲在沈鸢眼前,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看见烛台上的光影随风摇曳,看见长条案上供着的香炉,青烟袅袅,如迷雾夺去了沈鸢的神志。

  ……

  棠梨宫的灯火彻夜通明。

  宫人手持珐琅戳灯,眼观鼻鼻观心侍立在廊下,巴不得自己是聋子哑巴。

  殿中起初有争吵声传出,而后噼里啪啦摔了满地的东西。

  谢清鹤没发话,也无人敢入殿洒扫。

  再之后,是沈鸢的怒骂声、断断续续的哭声,还有,哀求声。

  沈鸢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又求了谢清鹤多久。

  素手无力垂落在榻边,肩上手背密密麻麻都是红痕,无一处是好的。

  皱巴巴的心衣盖在沈鸢身上,堪堪遮住了那一点风光。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种事这么痛苦。

  屏风后隐约传来水声,谢清鹤披着长衫转过屏风,刚要抱起沈鸢。

  榻上的人影忽然有了动作。

  “你滚、滚开!别碰我!”

  沈鸢嗓子沙哑,泣不成声,簌簌泪水夺眶而出。

  她狠命对谢清鹤拳打脚踢,可那点力道在谢清鹤眼中,不过是隔靴搔痒,不自量力。

  手足挥舞间,沈鸢不知打到何处,一记耳光清脆落在谢清鹤脸上。

  沈鸢手指僵硬,掌心泛着红,不可思议盯着近在咫尺的谢清鹤。

  她怔怔扬起手,又一次耳光落在谢清鹤脸上时,谢清鹤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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