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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凌长风脸色难看,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冀,问道,“……什么?”

  苏妙漪展眉,纤纤玉指一抬,指向凌长风怀里死死护着的剑,“将这把壑清剑抵给我。”

  凌长风瞳孔缩紧。

  「长风驱松柏、声拂万壑清。」

  「凌公子这把剑,就叫壑清如何?」

  苏妙漪替他取剑名时的笑靥还历历在目。如今笑靥犹在,她却让他把自己最珍视的壑清剑拿去抵账……

  耳畔风声都静了一瞬,凌长风清晰地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半晌,他才大失所望地喃喃自语,“你与玉川楼这些人有何异?”

  苏妙漪神色平淡,默不作声。

  玉川楼的仆役们又嚷了起来,“凌大公子,你若是死都不肯抵押这把剑,那就抱着它去官府吧!”

  凌长风心一横,咬牙切齿地,“去就去!”

  他挣开了那些仆役的手,头也不回地跟着他们往官府走,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不像是去挨板子,倒像是去告御状。

  “……”

  众人散去,苏妙漪站在华灯下,神色莫测。

  苏安安欲言又止,“姑姑,咱们真的不管凌长风了吗?”

  苏妙漪咬咬牙,沉默片刻才说道,“管他作甚,他就该吃吃苦头!”

  话音落下,她忽地察觉到身后一静。

  苏安安的目光也看向她身后,露出了一个近似于吃了隔夜蒸饼的表情。

  苏妙漪回头,只见顾玄章、顾玉映一行人就站在玉川楼门内,而陪在顾玄章身侧的青年,一袭雪色织金的长袍,玉冠束发——竟是容玠!

  苏妙漪心里一咯噔。

  看他们这样子,应是在那儿站了不少时候,至少是将她拒绝凌长风的那一幕尽收眼底……

  顾玄章倒是没受影响,继续与身边的人说笑着,绕过苏妙漪离开了玉川楼。顾玉映跟在父亲身后,却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苏妙漪。

  苏妙漪这才意识到自己挡了道,连忙低眉敛目地退到一旁。

  一行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才是一片雪色织金的袍角曳入视野。

  “……”

  苏妙漪顿了顿,抬起头。

  夜风徐徐,灯影流光。容玠就站在她身前,垂眸看她,眼中时而星火烁亮,时而寂如子夜。

  他今日应是饮了些酒,身上带着一股浅淡的酒气,神态也不似平日里那般冷肃寡淡,而是多了几分随和散漫。

  “……义兄有何指教?”

  苏妙漪皮笑肉不笑。

  容玠抿唇不语,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苏妙漪那张潋滟又薄情的娇靥,忽然一哂。

  苏妙漪被容玠盯得有些发毛。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脚后跟却在台阶边缘踩了个空。

  苏安安一惊,刚要伸手去扶苏妙漪,却被容玠抢了先。

  容玠的手掌隔着袖袍攥住了苏妙漪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二人贴近的一瞬,楼上似有乐声骤起,而容玠在她耳侧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苏妙漪,无利可图之人,便会被你弃如敝履,是吗?”

  不等苏妙漪回神,容玠已经猝然松手,拂袖离去。

  苏妙漪在原地僵了片刻,只觉得自己也被他那身酒气沾染得微醺了,半晌才缓过神,晕头转向地眨眨眼,“……神经吧。”

  苏安安凑过来拉住苏妙漪,“姑姑,我们现在去哪儿?回书肆么?”

  苏妙漪收回视线,“再等等。”

  另一边,玉川楼的仆役们带着凌长风走到了临安府衙门外。

  直到看见了衙门里的官差,凌长风迈出去的脚才忽地顿滞住,原本不管不顾豁出一切的气焰倏地灭了。

  “怎么了,现在怕了!”

  仆役抬手去推凌长风。

  凌长风咬牙,回身就攥住那推搡他的手,狠狠一拧。

  仆役发出一声惨叫,其他几人登时也恼了,纷纷挥起拳头朝凌长风砸了过来——

  “等等!”

  一气喘吁吁的男声突然传来。

  众人一愣,转头就见一中年男人匆匆跑过来,累得双手撑着膝盖,一边喘气,一边将一袋金银丢给玉川楼的仆役,“凌公子的钱,我替他付了。”

  玉川楼的人面面相觑。

  凌长风也呆住了,“你是何人?”

  “你爹娘于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我今日才帮你一次。”

  那人皱眉瞪着凌长风,“也只有这一次。凌公子,照理说你是我的恩人之子,我不该对你不敬。可你如今这幅模样,便是你爹娘在天之灵见了,怕是也难以瞑目!所以有句话,我实在是不吐不快!”

  “……您说。”

  “你口口声声要闯荡江湖,可如今却连自保之力都没有,莫说江湖,就是在市井街坊都难以生存!凌公子,你都不懂如何做个凡俗匹夫,还妄想做侠?!”

  那人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玉川楼的人拿了银两也骂骂咧咧离开。

  凌长风一人抱着壑清剑站在黑漆漆的衙门外头,神色惘然无措。

第19章 宜解雇

  不远处,两道身影从拐角处一闪而过。

  “姑姑为什么要绕这样大的一个弯子?若想帮凌长风,刚刚直接替他结账不就好了?”

  苏安安不解。

  苏妙漪面无表情地走在街巷中,“你方才没瞧见么,分明抵押一把剑就能解决的事,他死活不肯。凌长风此人,一日不当了他的那把壑清剑,他就一日还是个无知无识的纨绔子弟!”

  苏安安懵,“那姑姑又叫人给他送钱做什么……”

  “难道还真要看着他挨板子,被关进大牢么?”

  苏妙漪暗自咬牙,“就当我欠他的。他曾因为我要成婚,赠了我一座琉璃笔架,加上那日卖凌氏新闻所得的银两……差不多就是他在玉川楼挥霍的一顿饭钱。”

  苏安安恍然大悟,“可是姑姑,把钱给了他,我们自己……”

  “别说了别说了!”

  苏妙漪想起给出去的银子就肉疼,捂着耳朵不想再听苏安安说话。

  钱一给出去,她就后悔了。现在更是隐隐有种冲动——追上玉川楼那群人,给他们每个人敲一记闷棍,把她的宝贝银子抢回来!

  僻静狭仄的小巷里,只剩下苏妙漪的唉声叹气。

  深夜,容府。

  将顾玄章和顾玉映送回府学后,容玠才回了容府。

  他今日的步伐似乎轻快些,原以为是自己饮多了酒有些飘飘然,直到身边的遮云问道,“公子心情这么好,是因为顾先生和顾小姐么?”

  容玠顿住,没否认却也没应声,而是吩咐道,“你去一趟临安府衙门。”

  遮云领命而去,再回来时,容玠已经沐浴完毕,随意地披着件白色道袍,坐在灯下,手里执着书卷。

  “如何?”

  “公子放心吧,那位凌公子不仅没挨板子、下大狱,甚至连衙门都没进!”

  遮云竟还以为容玠是在关心凌长风的死活,“有人替他结了玉川楼的账。”

  容玠眉心微动,放下了手里的书卷,披垂在肩上的发丝淌下一滴水,在书卷上洇开,“哦?”

  “说起来公子你肯定不信,竟是个卖蒸饼的路边摊贩!一个摊贩,怎么可能一下拿出这么大一笔钱?所以奴才特意打听过了,原来他也是被人授意,据说是个生得如花似玉的年轻娘子……”

  屋内骤然吹进一股邪风。

  烛火晃动,容玠面上的光影扭曲了一瞬。

  ***

  知微堂开业了几日,因着地段好的缘故,进出书肆的学子确有不少,生意也还算红火,不过却远远没有达到苏妙漪的预期。

  她在街上逛了一日,发现即便是离得这样近,仍有不少学子不愿进知微堂,而是去了更远的书肆。

  “每家书肆的藏书刻本不尽相同,这府学里有那么多学子,个人有个人的喜好,有的喜欢王家字体,有的喜欢李家版面,还有的,或许就是不愿与你这种女掌柜打交道……”

  苏积玉一边忙着抄书,一边劝慰苏妙漪,“便是金山银山,也并非受所有人喜爱。非要这府学里的每个人都来知微堂,这是不可能的。”

  苏妙漪最不缺的就是反骨,团扇摇得扑扑响,“如何不可能?人活着又并非只靠喜好行事,我偏要让他们不得不进知微堂的门……”

  说完苏妙漪就出门了,到了午膳后才回来,还满脸春风地将一沓文稿交给了苏积玉。

  “将手头上的刻书都放一放,先刻印这些。”

  “这是……”

  苏积玉一脸莫名地接过来看了一眼,眼睛微微一亮,“这是何人做的文章?”

  苏妙漪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这府学里的人最在乎的,无非就是自己的前程。我们在娄县卖得最好的,便是每年科考后榜首头名的程文墨卷。同理,若在我们知微堂能买到榜首平日做的文章丛集,还怕那些学子不进知微堂的门么?”

  苏积玉恍然大悟,但很快又疑惑,“榜首的墨卷就算了,这平日里做的文章,你也有门路能拿到?”

  苏妙漪但笑不语。

  苏积玉往后翻了一页,瞧见末尾的署名,才蓦地瞪大眼,“容,容玠?”

  “这整个临安府的榜首头名,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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