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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一个黑影靠着门像似支撑不住,没骨头一般直接滚进了房里。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顿时充斥着整个屋子。

  盛愿倒吸一口气。

  到底将惊叫和着狂跳的心一起压回到胸腔。

  见谢云霆弯下腰,像似在帮地上的人检查伤势,盛愿也壮着胆子靠近。

  虽然脸上蒙着布,可这高大的身形怎么看都觉得眼熟。

  “这是,十五?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第127章 昏暗

  十五满身的泥泞,身上还带着一股诡异的恶臭,像极了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一样。

  “他是被我伤的。”

  从怀里拿出伤药替十五撒在伤口上,看到那伤口止了血,谢云霆脸色才好看一些。

  盛愿疑惑地皱紧了眉头,突然想起什么,倒吸一口气:“今夜行刺的人,是你安排的。”

  谢云霆没有瞒着她的意思,沉默着点头。

  原以为幽州那边已经是囊中之物,只等最后收尾,没想到他在鸿鸢戏楼开业那晚进宫,前脚刚走,后脚幽州就出了变故。

  那贪生怕死的白老突然破釜沉舟,竟然一把火将全家上下连同所有的账本一起烧了个干干净净,还虚情假意留下了一封罪己诏。

  字字句句虽然是请求官家原谅,但明里暗里都点出谢云霆强迫他认莫须有的罪。

  就连火,也一窝蜂的倒在了他的头上。

  便是谢云霆满身的嘴,也说不清。没人会认为白老会为了逃脱罪名,不仅自己连最小不过刚满月的婴儿都狠心烧死。

  谢云霆轻声将大致的缘由说了一遍。

  盛愿早就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不懂朝政,却懂得人心里的念头,不管对错,其他人眼里只看谁哭的大声,谁叫冤最响,纵使这个白老当初犯的错有多严重,此时大家眼里也只记得谢云霆逼死了他全家老小。

  “我递了折子进宫,却不知为何被人拦了下来。连官家的面都没机会见,只能用这样破釜沉舟的法子。除了十五,死了四个死侍。”

  盛愿愣了愣,垂下眼轻声道:“这些事,你不该讲给我听。”

  若是从她嘴里说出来,谢云霆便是罪加一等的欺君。

  所有的付出和牺牲都白费了。

  “我不想瞒着你了,更不用瞒着你。在你面前,你见着我是什么模样,我就是什么模样。”

  盛愿心猛地一跳,明明昏暗的室内看不清谢云霆的眉眼,可她就是莫名被这话烫了一下。

  慌乱挪开视线,轻轻抿了嘴唇。

  可谢云霆打定主意今夜不想这么放过她,攥着她的手,指关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碰着她的手心,似乎要将这触感伴随着话一点点敲进她的心,她的血脉,让她牢牢记得。

  “你担心我才回来,我很欢喜。”

  热流顺着牵着的手心直接涌上了脸颊,盛愿无比庆幸此时殿内的昏暗,更恼极了这人不分场合乱表情。

  谢云霆好似一直都这么直接霸道,可这一次又和从前不一样。

  更让她无法忽视。

  “别胡说,别自作多情,我才不是为了你,只是碰巧回来的。”

  见地上十五躺的难受,更是找到了理由一般,突然站起身转身就要走,可这模样倒像是要落荒而逃。

  谢云霆的手准确的拉了上来,盛愿浑身僵住,哽了哽脖子:“我去给十五拿一个枕头。”

  听到他的轻笑。

  盛愿如同被踩了尾巴,抽出手小跑到床上,可将软枕头抱在怀里却磨磨唧唧的,将十几步路走出了十几里路的样子。

第128章 幽香

  好不容易重新挪到十五躺着的地方,盛愿将枕头塞在他后颈安置好,犹豫了一会靠在谢云霆身旁坐下:“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回来。”

  不然怎么连十五进宫都想到了。

  “我并不知道,只是原定的今夜若是计划顺利,我便会留在宫里,住在这儿。”

  “这儿?”

  盛愿有些奇怪的抬头观察了下这间偏殿。

  来的时候只觉得偏僻寂静,打量着这房里的陈设,更是没瞧出一丝人气,更像是荒废多年的废殿宇。

  这些日子她被宫里的嬷嬷教导,也了解一些宫里的礼仪教义。

  宫里日常宫宴祭祀自古也有留大臣王侯在宫里小住的习惯,所以有些殿宇是特意留着备用的,以谢家在京中的地位,怎么也该住在景致雅致的前殿,不该是这儿。

  “这儿,是我娘曾经住过的地方。”

  谢云霆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点燃几盏蜡烛,幽幽烛火将殿内照亮。

  除了基本的桌椅床铺,这殿内其他陈设都用纱幔盖住,让人看不真切,盛愿被宫人领着住进来时,已经注意了这一点,只是虽然好奇,但没允许自然也不能随意翻看这些物件。

  还没等盛愿深思下去,谢云霆转身招手淡笑着喊她靠近。

  然后抬手将几层纱幔揭开。

  纱幔滑落,露出里头十几座人那么高的铜镜。

  “你试试站在这。”

  听着谢云霆的话,盛愿上前,左顾右盼也没看出什么不寻常。

  谢云霆无奈,上前站在盛愿身后,从后拉住她的腰肢,将她的头摆正看向前方,又带着她的脖颈,向左向后看了一圈,这下盛愿终于发现了异样,这镜子看似没什么关系,但每个摆放都算好了方位和角度,不管人站在屋子哪个位置,都有一座镜子能将人照在里头。

  “这是?”

  “这是宫里当年为了我娘特意打造的,让她练曲的屋子。”

  盛愿自然没忘,那日和谢云霆躲在库房,下人口中看不上眼的身份,就是戏子。

  所以府里上下最忌讳提起戏曲的字眼,就连她进府时也是被叮嘱对于会唱戏的身份一个字都不能提起。

  可是,若是一个卑贱的戏子,宫里怎么可能会花费这样的心思替她打造这样的练习身段的铜镜。

  这些不算钱财,只是这心思都需要下足了功夫。

  普通的戏子别说有这样的殊荣,就是想都不敢想能被这样对待。

  盛愿脸上的疑惑全都一五一十被镜子里照印出来。

  谢云霆拉着她坐下,看着满屋子铜镜,声音像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娘虽出身不好,但却是出了名的好嗓子,太后在世时就爱听各种曲,官家为表孝心便特意将我娘接进宫,养来给太后唱曲,平常人家想听,也只能从宫墙一角偶尔泄露一字半句窥得一丝曲音。那年进宫,她站在镜前练习,回眸撞见在门口站了许久的我父亲,自那日以后,每隔三日,便能看到我父亲的身影出现,他俩没有交谈,一个唱,一个听,互不干涉。”

  盛愿顺着谢云霆的目光,好似也看到当年的场景。

  一人在屋内清唱。

  一人在屋外聆听。

  那样的画面只觉得是世间最美好的场景。

  “就这么过了三个月,突然有一日我父亲没再出现。我母亲着了急,偷偷派人去打听,这才知道我父亲带兵去了前线,生死未卜,顿时心神交瘁,曲断心乱,直接去了太后跟前告罪想要出宫。”

  “他们二人没说过话,您母亲,何时知晓那是谢侯爷?”

  盛愿刚问完,就惹的谢云霆连连笑出了声。

  还没反应过来,头上微微一重,谢云霆的指腹便轻轻敲在额上,“傻,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傻。”

  话突然止住,谢云霆眼底闪过一丝落寞的深意,见盛愿还是懵懂盯着他,无奈放下手解释:“能随意进宫,日日穿着一身红色的袍子,这样的特征不用多打听,便能猜出是我父亲。”

  盛愿突然想起进府第二日见着谢云霆的背影,也是穿的一身俊逸脱尘的红缎锦袍,的确潇洒异常让人挪不开眼,虽然府里人嘴巴都严,但大少爷曾经提起过,比起他,谢云霆无论是武功还是骑马射箭,又或是容貌处处都和老侯爷更像。

  这样的人日日不打扰只远远听着练曲,只怕谢云霆的母亲早就在心里期盼两人能面对面交谈的机会。

  换成是她,也很难不动心。

第129章 往事

  她曾经,也有一个日日来听曲的故人。

  只是,人间苍茫,一个不知男女年龄样貌的故人,哪怕在街角擦肩而过,她也认不出眼前人便是那人。

  盛愿知道谢云霆的故事还未说完,便静静坐着等着他接着说。

  谢云霆看了她一眼,眼里包含了很多东西,但只顿了顿,便继续说着这屋子里曾经发生的故事。

  “我娘一双手抚琴无数,别说在宫里日日鲜花汁水养着,便是在民间学艺也是娇养出来的。可听到我父亲在前线生死未卜,不知哪来的勇气不惜得罪太后也要出宫去寻。她不会骑马,其他人听着打仗要死人的都不去,她便用全部积攒的钱财换人驾马车带她去前线,最后几十里实在无人敢去,便将自己和马捆在一起,等到的时候,马累死了,她的手也勒的血肉模糊。”

  盛愿忍不住泛酸。

  即使没见过谢云霆的母亲,可只听着都能想象出一个鲜活的人,奋不顾身的模样。能有谢家两位公子,定然当年谢侯爷从前线平安回来,如此奋不顾身,两人心里又早就彼此欣赏,按戏文里该是郎有情妾有意的佳话才对。

  可这样的人,被谢家贬低到尘埃。

  一定后面发生了许多意料不到的事。

  盛愿心里翻涌了很多心思,悄悄去看谢云霆,好在他沉浸在回忆里,表情很淡,但一直握在手上的伤药瓶子却被捏出几道细碎的裂缝。

  “前线的境况远比传进京中的要艰险,为保粮草,我爹只身涉险引走敌军,被团团围住,只斩断了他三根手指,将人生擒,万幸只是生擒,留了一命,但不幸的也是生擒,宫中和军中每日来往书信,用足了手段想要将我爹换回来,我娘就在军营里等着消息。第七日终于等不住了,悄悄换了最美的那套戏服,带着琵琶就这么自身到了敌营。”

  盛愿的手紧紧握着,连呼吸都忘了。

  谢云霆没有回头,却洞察一切,用手轻轻抚在她的手背上,用着轻柔的力道无声无息替她揉着紧绷的神经,防止抓伤自己。

  “许是她样貌让人怜惜,又许是没人将一个戏子放在眼里。没人拦着就这么让她深入敌营,到了那敌军将领面前,说是要见我爹,可敌军问她和我爹的关系时,她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相识三月,他和我爹连面对面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说话,论起关系更是无处谈起,可偏偏就是这样,还真让她见着了人。”

  盛愿眼睛瞪着圆圆,这些字不难理解,可拼凑在一起怎么都匪夷所思,谢云霆扶着额冲着她无声苦笑,对着这段过往有些哭笑不得。

  他初次听到这段过往,也是这样的表情。

  后来用了这些年,费尽心思找了当年一些旧人,拼凑出来的,并无出入,他才敢信这些字字字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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