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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秦霁知道这个理,她从自己身上的荷包里摸出所有银子给月娘。

  “只有十三两。”

  这是她自己剩下的碎银,还有五十两的银票放在竹阁的包裹中。

  陆迢给秦霁的吃穿用住皆是上等,只没给过她钱,依着秦霁的性子更不会去要。

  她就连今日出门也想的是拿自己的银子买东西。

  月娘将其收入怀中,这些只勉强过得一阵时间。

  她将手中的路引揉成纸团,忽地想起柳妈妈提过,赎玉兰的人来头不小。

  玉兰现下是新欢,应也有些宠爱。

  月娘灰暗的眸中又照进一丝光亮,她握住秦霁的手,泪涌出眼眶。

  “玉兰,你再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秦霁抽出帕子替她擦泪,“莫伤心,你说出来,我一定尽力。”

  月娘在醉春楼里帮了她许多许多,她记得的。

  月娘听到秦霁说的确是真话,便也不作态自己擦干了泪,她将秦霁的手握得紧紧的。

  “你能找你家大爷帮忙给我办张新路引么?或是将他灌醉给我再印一份?”

  这出乎秦霁的意料,她听后脑中很乱,咳了起来。

  自己就是个天大的破绽,那牙牌也不知陆迢查没查,这事若是惹他起疑,查出来后只怕月娘还要受自己的牵连。

  刀疤脸从外面经过,咧着嗓子朝绸缎娘子问话,布帘子里的两个人听到声都屏了息。

  他们在外看了圈,很快又走去下一处。

  秦霁未能第一时间回应,月娘捏捏她的手指,哀哀望过来。

  秦霁想解释,可理由无法告知,指头触到月娘发冷的手心,秦霁蓦地感同身受起来,那夜的自己不也是如此么?

  推拒的话到了嘴边,秦霁改口道:“我帮你弄一份路引。”

  她拿过月娘手中的那份真的藏进自己身上,“这个给我,四日后在这对面的茶楼,我送过来。”

  她二人说话的声音极小,没给绿绣听见,绿绣只知这里面的二人有端倪,却不敢细猜。

  出了绸缎铺,秦霁回去原来的书肆逛了一圈,仔仔细细地挑了好些笔墨纸砚,又去染坊买了朱砂之类的染色干粉。

  绿绣上去付银子时,秦霁偏过头不敢看。

  好贵。

  一直到回榴园,也未再见陆迢。

  他将马车留给了自己,应是回府去挨骂了,秦霁想道。毕竟车上他弟弟的语气听起来可不像有好事。

  心中不由畅快些许。

第029章

  国公府。

  陆迢踏入大门,松书步履匆匆迎上来,跟在他身后一道往里走。

  他挑着最要紧的事先同陆迢说,“大爷,老爷昨日回府,太太已去了寺里上香。今早有人往大房送来两箱东西,先说是太太送回来给大爷的东西,老爷打开后发火摔了一套青釉描金盏,一直等着您回。”

  这事实在奇怪,太太同老爷相敬如冰,怎么会突然送东西过来。

  还有那描金盏,可是老爷最喜欢的一套茶盏,用了有六七年,可想而知这火发的不小。

  陆迢今早便收了信,知道这是陈寻做的好事,把两千两送他家里来了。

  还真是此人的做派。

  陆迢先去安正堂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屏退了其他人,半晌后才亲自扶起跪在堂下的陆迢。

  她语重心长,“大哥儿,你自幼聪明,为官之事也用不着祖母多嘴。只是这女子你接触的实在少,尤其是这外面的,漂亮是漂亮,可为了攀高枝肚中什么坏水都有。”

  陆迢是她最看重的长孙,也是最出息的,万不可一时失足留下污点。

  “你知你二伯伯为何到现在也不肯吃肉?他当初养了一个外室,对着你二伯伯装的乖巧,把他哄得团团转。背地则一门心思想着进我陆家当姨娘,在你二伯母进门前偷偷怀上孩子,快迎亲才跑来告诉他,后来——”

  “祖母。”陆迢出口打断,他从座上起身,对着老太太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祖母的教诲孙儿记住了,必不会做有辱陆家门楣之事。”

  老太太把剩下的话掐断在喉咙,点点头,“如此祖母便放心了,你父亲还在等着,我这儿就不耽搁你了。”

  “同祖母说话算不得耽误。”陆迢宽慰了老太太几句,出门去了赵奉的院子。

  他走后,常嬷嬷走进安正堂,给老太太端上一杯茶。

  “您莫忧心,男子年轻时谁不爱弄些风花雪月的呢?可咱们大爷到底和那些寻常子弟不同,而且您发了话,大爷定是要放在心上的。”

  老太太面上的忧色缓和些许,“但愿如此,大哥儿到现在还未娶妻,若是他那个外室也像老二的一样……”

  常嬷嬷笑了,“瞧您说的,大哥这次瞧上的不就是一个妓子,这与那个狐媚子可不同,妓子还不好收拾?若是敢害大爷,都不用您开口,老婆子我先料理了她。”

  老太太经她这么一说,这心是彻底放下来。

  兰轩院,陆奉在书房等着陆迢。

  他今年四十五,原本清俊的面孔在近两年迅速被横肉给压变了模样,身材也发了福,肚上鼓着牢牢一团。

  陆迢与他仔细数来已有七八月未曾见过,他回来那几回陆迢都恰巧不在府上。

  虽从未刻意避开,但因着陆迢前几年都外放在金陵周边,父子二人的确已有七八个月未曾见过。

  陆迢进去时黑缎鞋头碰到了一片碎瓷,瓷片在地砖上刮出磨耳的声响,视线顺着这青釉盏的残身往前延伸,便落到了坐在八仙椅的陆奉身上。

  这么久不见,他脸上又添了福相,就连素日阴冷的眼神都被那堆横肉缓和不少。

  想来日子过的不错,陆迢讥讽不掩,全露于眼底。

  他踩过那片碎瓷,发出清脆的裂响,借此和声朝著书案处的人弯身行礼。

  “父亲,儿子来了。”

  陆奉的火已经过了苗头最盛的时候,掀起眼帘瞧了他的长子一眼,放在以前,他定然会将陆迢厉声斥责一顿,不过现下是不能了。

  他长大了,不只是面貌变得坚毅成熟,少年时那股桀骜劲也内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迫人的威势。

  此刻陆奉竟然庆幸,还好陆迢今早没有回来,和他争吵显然是下策。

  “远——”陆奉忽地咳嗽起来,停下后又缓了缓,“时安。”

  他久违地念出自己儿子的名字,已经很是生疏。

  陆迢眼中连一丝讥讽也不剩了,他静静地站在原处,一副谨听指教的模样。

  连自己儿子名字都能叫错的人,实在不该对他抱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陆奉问道:“前些日,你与陈寻去了花楼?”

  陆迢一脸平静,“是”

  陆奉抬手指向门口的两个大木箱,语气已是肃然冷厉,“那这些呢?他给你送了一个妓子,还不忘给你贴补?”

  陆迢语气恭敬,“这不干父亲的事,他今日送错了人,我稍后叫人将这些抬走。若无他事,儿子先告退了。”

  陆奉勃然大怒,起身时带翻了八仙椅,匡当一声响后,他怒喝的声音布满了整个兰轩院。

  “陆迢!”

  松书一颗心顿时蹦到嗓子眼,然而不久就见他家大爷走了出来,眉宇一如进府时怡然,与整个院子里一派冷肃的气氛截然不同。

  他怔了怔,这还是头回大爷同老爷说完话后没阴着脸,可刚刚里面的动静,两人也不像在其乐融融地谈话啊?

  晚间,松书与赵望一齐撞到了书房门口,二人都是有事要禀。

  赵望挤到他前面,晃了晃手里的信,笑得有些欠扁,“我这个可比你的重要,等会再来。”

  说着还抛了个媚眼。

  是榴园来的信,陆迢另派了人暗守在院中,每日传回里面的动静。

  买这些东西,是要作画么?

  暗卫传信的时候充分考虑到陆迢的阅读体验,于是改了改顺序,将秦霁在绸缎铺帮月娘躲人的事写在后面。

  陆迢的心情果然急转直下。

  松书再进去的时候一抬头就对上了陆迢的冷脸,心里将赵望骂了十几遍。

  *

  同样的夜,榴园,竹阁。

  秦霁躺了好一阵,确认绿绣绿珠已经歇下后,爬下了床。

  在拨步床后的那点儿地方,点燃了一只烛。

  有床挡着,无论是门格或窗边,都不会透出烛光叫外面看见。

  秦霁晚间研好了墨,这会儿将纸笔都摆放在地上,下面垫着她穿过的陆迢的那套中衣。

  秦霁端着那原先的路引细细看了一番,挑出几个字仿写了一遍,继而琢磨起每一笔的走势。

  她的字最初是秦甫之亲手教的,先是学女儿家常用的簪花小楷,秦霁很喜欢。后来在书塾见到了她欣赏不来的狂草,那狂草被夫子好一顿夸。

  秦霁不服,但也隐隐觉得这小楷气势不够,她还想见见别的。

  秦甫之赞成她的一切想法,拿着字帖让她选自己想学的,行书隶书瘦金她都想学。于是好几位书法大家轮番上秦府当先生。

  她的束脩一时成了府上最大的开支项,连带着家里仆人被遣掉四个,饭桌上青蔬白粥成了常客。

  几位先生的教法各有其所长,秦霁花了大半年已全学通。

  到后来仿写别人的字于她而言也不算难事,只是有些字要多费些功夫罢了。

  四天,她只能在晚上做这些,不能教旁人发现。

  直到蜡烛忽闪欲灭时,秦霁便麻利地将这些收拾干净,练过字的纸通通烧掉,不留一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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