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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那场盛大的宴席之上,酒过三巡,圣上笑着让云承算算黎梨的命定姻缘,说要替她相看最般配、最如意的郎君。

  云谏当时坐在下首,瞬即抬起了头,看向他的国师兄长。

  他从未向兄长隐瞒过什么,包括那点朦胧微妙的慕艾心思。

  云承知道他喜欢黎梨。

  但他仍旧吊儿郎当,漫不经心,在宴席上随意掐了掐指决,就当场蘸着酒液写下一则卦语。

  一则预言着黎梨命中姻缘的卦语。

  云承是国师,他卜的卦所有人都会信,圣上真有可能参照这条卦语为黎梨选婿。

  云谏只一眼,就知道自己完全无法接受卦语上的内容。

  他破天荒地在宴席上失了态,请求他的兄长认真一些,重新再算一次,云承却握着酒杯,风轻云淡地拒了。

  “我的卜算,从不会出错。”

  一小阵懊恼声从街边榕树下传来,有老者棋慢一步,捶胸顿足说着什么。

  云谏的视线重新落到礼舞的队伍后头,那道素袍身影仙风道骨,以言事若神而闻名,备受沿途百姓追捧,欢呼声不止,

  想起那条毫无根据的卦语,云谏抿紧了唇:不会出错?

  不过是个神棍罢了。

  他不信!

  这时,一道轻微的“吱呀”声在身后响起。

  云谏拉回心神,转过头去,黎梨正推开屏门,摇摇晃晃地走入里间,语调里的困懒遮掩不住:“罢了,不理你了……”

  “我休息一会,你先回去吧,我睡醒了会自己回行宫的。”

  她揉着眼睛,步伐踉跄,怎么看也不像能自己回去的样子。

  云谏直皱眉头,顿了顿没说话,只无声坐回椅子上,也闭上了双眼。

  这一觉睡得异常安稳。

  二人好像醉了酒的船员,在广阔宁静的海域上松懈了所有戒备,却不知随着夕阳西下,暮色渐沉,遥遥天际早已堆叠起暴雨雷云。

  直到月上梢头,云谏被一道瓷器破碎的声响惊醒。

  他一睁开眼,下腹里一团诡异的烈火,不可阻挡地炸燃起来。



第5章 喜欢

  云谏下意识伸手撑住圆桌,勉强稳住身形。

  蓦然受了外力,圆桌上的碗碟轻微碰撞了下,瓷器相接发出清脆声响。

  察觉到腹中澎湃爆发的欲念,云谏浅淡的眸色骤暗几分,望着这桌子酒菜,忍不住冷笑。

  他不是不谙世事的深闺千金,多少认识几个京中纨绔,看得明白这些腌臜手段。

  ——这饭菜里下了药。

  云谏听多了市井轶闻,却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在这儿吃了瘪,就好似不留神吞了只苍蝇,既叫人恼火,也让人恶心。

  撑在圆桌上的五指逐渐收紧,骨节与厚沉的楠木桌板相抵,钝慢的痛意像细微的水滴,在混沌中隐约提醒着他什么。

  他顺着指边看去,一只细白瓷酒杯闯入视线,上面半枚口脂色泽莹润,像朵姝丽得危险的花。

  她也在。

  “……黎梨,还好吗?”

  云谏提起气,唤了两声。

  细微的呜咽从里间传出,听不清是在应他,还是因为难受。

  云谏甩了甩头勉强站起身,然未走几步,腹腔中滚烫的热气就蛮横地冲向四肢,随之而来的剧痛冲得他只能踉跄扶住屏门。

  半遮半掩的门缝里,午后被他勾在指尖的披帛散在地面,似水淌开,柔软万分地指向最里头的床榻。

  一道纤细身影侧卧在上,蜷缩得小小的。

  那身刺绣精巧的月白裙衫从塌边逶迤垂落地面,少女如瀑青丝缕缕散开,软枕之上一张绯红的小脸半露半埋,秀眉拧成了结。

  她双目紧闭着,额间细汗涔涔,似被痛楚耗干了力气,除了间或的痛吟,吐息微弱得几不可闻。

  还有只茶盏碎在脚踏上,绘了滩乌棕的水渍,云谏依稀看见她鬓发与指尖湿淋淋一片。

  此刻担心战胜了一切。

  云谏跌撞到床边,俯身推了推她的肩。

  “黎梨,怎么样?”

  就这一下触碰,对方的体温隔着衣料传到手上。

  分明炙热非常,却像一泓清凉冰泉,浇熄了他指尖火焚的疼痛,像某种显而易见的蛊惑,煽动着他继续深入。

  榻上的身影无知无觉,平日的明艳鲜活不知所踪,只剩下了气咽声丝的虚弱。

  他该担心,该自责,该后悔为何带她来这样的地方。

  但他控制不住升起的却是一股凶狠的破坏欲。

  云谏惊觉可耻,只得狠力咬破自己舌尖。

  腥甜的鲜血与刺痛一并涌起,心神勉强清明片刻,他扯过锦被一角盖上她的肩膀,隔着被子想要摇醒她。

  “黎梨,醒醒……”

  身前人浓密的羽睫颤了颤,还未睁开眼,纤细的柔荑就率先搭上了他的手腕。

  肌肤相接,舒适的清凉感令人一阵恍惚。

  “好凉……”

  黎梨似乎也尝到了甜头,虚浮的吐息也安稳了几分,那只柔软的手循着本能一路游离向上,要往他的衣襟里钻去。

  云谏脊骨发麻,只觉她的动作里尽是火花电光,只得一把握住她的手。

  少年的掌间布着轻薄的剑茧,粗砺感明显,黎梨缓缓睁开了些眼睛。

  她被热火烧得头脑晕胀,视野里更是水雾朦胧一片。

  片刻前她短暂地醒来,在难熬的灼热中摸到床前的茶盏,却因颤着手不小心泼了自己一脸,如今浓茶入眼,看什么都是模糊的虚影。

  方才,好像有道声音在唤她。

  黎梨依稀记得,她让云谏先回去了,那眼下坐在她身边的是谁?

  ……莫非是楼里的男伶?

  几段光怪陆离的场景从混沌脑海里划过,黎梨在烈火煎熬中似醒非醒。

  ……是了,她好像让掌柜挑美人来着,还让云谏走的时候喊人进来?

  “感觉如何?站得起来吗?”身前人的嗓音沙得不像话,随着问话晃了晃她的手。

  他手掌比她大上许多,莫名熟悉的薄茧一直贴着她的肌肤,清凉的触感里多了几分细微的痒意。

  隐晦的愉悦攀腾而生。

  黎梨双眸茶色迷惘,心底却荡起一股清波,似乎发现了脱离火海的路径。

  她反握住了对方。

  其实黎梨鲜少与生人亲近,她见多了长公主姨母召乐伶、养小倌,府里常年歌舞升平,她偶有列席也只是兴致缺缺地酌饮。

  姨母说她年纪轻,还不知晓其间乐趣,她当时嗤之以鼻,直接否认了其间会有乐趣。

  没想到,今夜在这陌生乐伶的身上,倒是发现了些许门道。

  她试探一般,牵着他的手贴上自己颈侧,果不其然,相接之处滚烫的血液瞬间被安抚。

  黎梨烧得迷朦,低头蹭了又蹭,贪心地汲取这来之不易的微薄凉意,喃喃道:“原来姨母说得对……”

  手下的触感细腻得惊人,云谏即时绷紧了额角的青筋。

  那片肌肤像张娇嫩柔弱的白宣,在她不加控制的动作下,轻而易举绽出了动人的霞色。

  他再咬了一道舌尖的伤口,趁着刺痛感短暂占领情.欲的高地,囫囵探了把她颈间的脉搏。

  乱得毫无章法。

  怦动一下下撞上他的指尖,撞得他心跳也随之急促难平。

  “黎梨,”云谏艰涩开了口,“情况不太对。”

  “你能起身吗?我带你回行宫,那有太医……”

  他抽出手想抬起她的脸,想将她拔出迷乱的泥淖,黎梨却顺势抱住了他的手臂。

  紧实的胳膊被抱着向下,压缓了那道柔软的起伏,云谏颇狼狈地想要避开。

  小郡主感受到了推拒,心中升起些不满。

  “不许躲!”

  她使了性子,用力抱住他的胳膊,压在怀里不肯松手。云谏意识到事情脱出了控制,真慌了神,他挣扎着想掰开她,可刚下手又不知碰到了什么,触电似的立即缩了回去。

  “你……我哪敢不躲!”

  云谏没了辙,崩溃得像只濒临炸毛的猫:“你明天醒来指不定要剁了我的手……”

  “我现在就已经醒着了。”

  她有些不服气,又有些委屈:“我喜欢与你待近一些,为何你这般不情愿?”

  云谏一怔,挣扎都慢了两分。

  就趁这时机,黎梨遽然使了劲,借着他的推力,一转身就将他拉上了榻。

  云谏猝不及防,双臂仓促地撑在她身侧,黎梨却偏要勾着他的脖颈往下。

  少年跌落她身前,瞳孔错愕地颤着,只看见身下人儿的桃花眼里水雾朦胧,好似盛着满江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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