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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


  正当她斟酌该如何回答时,君晟忽然松开手,将妆奁还给她,“守好财,小富婆。”

  季绾怔怔然,半歇,抱过妆奁快步回到卧房。

  入夜,沐浴后的小富婆躺在床上,拿出拨浪鼓放在枕边,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动静。

  那人还未回书房,在燃灯的堂屋不紧不慢地做着什么,身影映在虚掩的隔扇上,能清晰看清他的轮廓。

  高大,秀颀,属于男子的挺拔身姿。

  如皮影戏,投下一道剪影。

  季绾心思微动,收起拨浪鼓,空置着枕边,盯着那道慢慢移动的剪影,试着入眠。

  想要试验若即若离的间距,是否能助她入眠。

  若真的能,那就玄妙了,只能说君晟是催眠她的一剂良药。

  抱着试试的态度,她枕着手臂闭上眼。

  待堂屋的灯熄灭,星月皎洁映亮窗棂,卧房内的女子发出绵长均匀的呼吸。

  君晟站在门缝处,看不真切里面的情景,他轻轻拉开门,乌漆墨黑中轻车熟路地走到床边,借着月光打量侧睡的人。

  天大亮时,季绾惊觉自己沉睡了一整晚,她走出卧房,得知君晟已去上朝,莫名松口气,昨夜不敌那若即若离的温柔攻势,都快不敢直视对方的眼了。

  一楼客堂内,蔡恬霜趴在一个本子上,等季绾走来,立即上前,“绾儿,借一步讲话。”

  季绾不解,带着蔡恬霜回到二楼卧房,笑问道:“怎么了?”

  蔡恬霜合上门扉,递出手里的本子。泛黄的牛皮封面浮现皲裂,是一本有些年头的手札。

  蔡老爷子的手札。

  手札私密,季绾没有接。

  “哎呀!”蔡恬霜翻开折角的一页纸,解释道,“这是我从爷爷留下的箱子里取出的,是爷爷在做东宫幕僚时写下的随笔,记录了许多皇室秘辛,着重描述了太子和馥宁公主。”

  季绾看向她翻开的纸张,被上面的文字吸引,不自觉接过手札,认真阅读起来。

  蔡老爷子是太子第一日入驻东宫就跟在身边瞻前马后的门徒,原本该主仆情深,太子却在蔡老爷子南下途中病故后,没有用心关照他膝下的一对孙儿,孤苦伶仃的兄妹俩被其余幕僚排挤出东宫,流落街头。

  但老话说,人走茶凉,太子的不讲人情也无可厚非。

  可谁能想到,在蔡老爷子健在时,就对太子产生了诸多不满。

  在描述太子的整整十页纸中,诸如歹毒心肠、表里不一的字眼触目皆是,与外表霞姿月韵的太子爷出入太大。

  再往后翻折角的纸张,关于馥宁公主的描述不差毫厘,尤其是那句“小小年纪,便喜欢夺取他人之物”。

  蔡恬霜在旁解释道:“爷爷很少非议他人的。”

  蔡恬霜被排挤出东宫时年纪太小,对太子的印象模模糊糊,可她了解自己的祖父。

  季绾合上手札,陷入沉思。太子素有宽厚仁慈之名,以蔡老先生的一面之词不足以判定一个人的品行。

  歹毒,或是蔡老先生眼中的太子,或许主仆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对人性,谁又说得清呢,只能将此作为戒备太子的一个理由。

  “回头,我与先生说说。”

  自被赶出东宫,蔡恬霜与太子八竿子打不着,拿给季绾翻看,也是为了给她提个醒。

  因与德妃的交情,季绾偶尔会进出皇宫,大有遇到太子的可能。

  “绾儿为何唤大人为先生?”

  而不是夫君、相公?

  季绾一噎,掐住蔡恬霜的两侧腮肉,“不许问。”

  蔡恬霜努努鼻子,水灵灵的脸蛋上满是狡黠。

  一早,季绾照常去往医馆坐诊,再有几十日即将入冬,得空时,她写下双亲、公婆和廖家老两口的衣量尺寸,吩咐馨芝去往同一条街上的布桩裁剪棉衣。

  “用堆在我房中的那几匹厚实的布料吧。”

  具体是什么料子,季绾辨别不出,但手感是极好的。

  馨芝得令,去往季家,从季绾的闺房内取出布匹去往布桩,与迎面驶来的一辆马车擦肩。

  马车停在医馆前,一名美妇人由婢女搀扶着步下马车,款款走进。

  在外间配药的何琇佩迎上前,“夫人是来看诊的?”

  美妇人点点头,“沿途打听到,您这里有医女。”

  “是啊。”

  美妇人屏退婢女,让其在外等候。

  婢女一步三回头,不情不愿地离开。

  哪怕不是大户出身,何琇佩都知晓,大户人家的婢女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不可违抗主子的指令,那婢女的举动委实有看管之嫌。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萍水相逢,何琇佩没有管他人闲事的习惯。简单询问过美妇人的情况,何琇佩脸色凝重地引着女子走进诊间。

  为了不让女子难堪,何琇佩对着女儿耳语了几句。

  季绾起身,请女子落座,“夫人可方便褪下衣衫?”

  “方便。”美妇人低头解衣,苍白的肌肤上满是鞭打的伤痕。

  背后、前胸、腿部,新旧痕迹纵横。

  有风自半启的窗吹入,引女子颤栗。

  季绾忙合上窗,弯腰查看她的伤势。

  施暴者很狡猾,抽打之处皆私密。

  外露的肌肤白璧无瑕。

  “方便透露,是何人伤的夫人吗?”

  “家夫。”

  观女子雍容端丽,锦缬衣裙、金翠玉饰,该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儿媳,可惜遇人不淑。

  检查过伤势,季绾为她披上衣衫,回到诊台写下药方,“口服的汤药每日三次,涂抹的药膏早晚各一次,十日一疗程,记得复诊。”

  “好。”美妇人谦谦有礼,像一颗落满灰尘的明珠,莹莹珠光趋于暗澹。

  美妇人登上马车,在季绾的目送下离开街市,马车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前停下,早有侍从倚门瞭望,立即迎了过去。

  “恭迎大小姐归宁。”

  侍从要引女子步入侧门,女子却漠着脸从正门走进。

  走进十余年不曾回到的娘家。

  十余年归宁,听来可笑。

  身后跟着一老一少两个仆人,两人贼眉鼠眼,东张西望。

  正门之上,悬挂着烫金匾额,乃是首辅府邸。

  首辅嫡长女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满城风雨,更是在高门的圈子炸开锅。

  季绾是在傍晚回到沈家从蔡恬霜那里听来的。

  当年首辅将长女下嫁给一个门生,是正七品知县的师爷,轰动一时,但无论旁人如何打听,都没有打听出确切的消息。

  最多的猜测是,首辅长女喻雾冰失了清白,不得已下嫁。

  可喻雾冰曾是贵女表率,蕙质兰心,知书达理,人们不信她是自甘堕落,纷纷猜测是次女为了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承昌帝,亲手毁掉姐姐的清白。首辅利益为上,为保住次女名声,快刀斩乱麻,将长女草草送嫁。

  众说纷纭,二十余年过去,真相不得而知。

  入夜,季绾与君晟说起蔡老先生留下的手札一事。

  君晟并不惊讶,阅历摆在这,人有多面,亦正亦邪不足为奇,何况君晟从不看好太子的为人。

  “太子六岁那年被淑妃养的八哥骂了一句,他指使多名小太监围在鸟笼前,与八哥对骂,活活气死了八哥。”

  君晟夹茶叶入紫砂,徐徐沏之,“幼年的太子睚眦必较,后来学会收敛心性,乐善好施,赢得了好名声。”

  季绾喃喃问道:“淑妃?”

  很少听人提起四妃之一的淑妃。

  “嗯,淑妃是太傅之女,膝下子嗣行三,年轻时

  

  与姚宝林一样喜欢争宠,得罪了皇后,如今夹着尾巴做人。”

  “被皇后压制住了锋芒?”

  “差不多。”

  听过贤妃、淑妃、德妃,季绾不禁疑惑,“四妃中,为何贵妃之位一直空置?”

  “是陛下留给景夫人的。”君晟为季绾添茶,云淡风轻中透着几不可察的阴鸷,“景夫人当年以臣子遗孀的身份拒不入宫,没多久病故。陛下解不开心结,留下贵妃之位怀念她。”

  君晟看向季绾,“这是景夫人最喜欢的雀舌,仔细尝尝。”

  季绾呷一口茶汤。

  醇爽甘甜留香。

  “合口味吗?”

  “嗯。”

  君晟将茶罐推给她,有赠予之意。

  季绾不解,只当君晟送了她一罐好茶。

  天色渐晚,季绾知君晟还有公务要处理,没再打搅,回到卧房歇下。

  子夜电闪雷鸣,雨丝斜飞,打蔫了菜地里的蔬果,风雨交织撼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还未入眠的季绾呆呆盯着帐顶,脱离开拨浪鼓,她依旧无法入眠。

  拨浪鼓快要破损,不能一直陪伴她,之后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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