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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节


  “一个不识抬举的小白脸,我非要看看,他如何逃得过我的法掌!”

第79章 缚春毒

  临阳城内有晶雾河流经, 城内是一片绿洲,却背靠大漠,整座城池建立在塞外的苍茫平原上。

  独占这样得天独厚的地势耸立多年,各班视力都对此城垂涎欲滴, 却也谁都不敢轻易得罪, 这也就是为何秦牧一副老奸巨猾不讨好的性格却依然多年来富得流油的原因。

  当然也并非是没有弊处, 就好比他老人家晚年得女的小女儿秦诗诗, 就被他宠得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 而屡屡给他惹祸罢了。

  将军帐就沐在傍晚临阳的一片彤云之下。

  一个侍女站在帐外,两手端着的托盘之上, 放着一盏新沏的茶水。

  她微垂着首,似乎并不敢抬头的模样。

  而她手明明十指死死扣着手中的托盘想要极力保持稳定,可盘中的那盏茶,依旧因为她双臂的抖动而微微溅出茶沫来。

  “没出息的东西。”站在她身旁的女子冷嗤一声。

  她这一声喝,吓得侍女原本就十分不稳的双臂抖得更厉害了,一个哆嗦, 险些就要将那盏茶晃得滚落下来,她身旁的女子却更生气了,刻意压低了音色却还是藏不住言语中的戾气:

  “给本小姐好端端地送到那小子桌上, 亲眼看他喝下去!若是出了什么差池, 本小姐要你全家的命!”

  “是,是…….小姐息怒……”

  那侍女惨白着一张脸,最后飞速望了眼在一旁瞪着双目的秦诗诗,鼓起勇气拼命下定决心一般地使劲儿吸了口气, 掀起帐子走了进去。

  帐帘合上, 帐外一身红衣的秦诗诗抱臂而立,眯眼盯着帐内那书案旁一团隐隐跳动的光亮。

  那烛火照出的亮色晕在帐上, 映出案几旁一个端坐着翻书的影子。

  那少年的身影颀长,总是坐得那样直,明明是一介武夫,却连翻书的指节都那样冷白好看,让人移不开眼。

  可这样一人,却又偏那般不识好歹,一丝余地也不留给自己,冰冷得叫人生气……..

  不知她盯了多久,直到看见侍女苍白着一张脸端着空盘出了帐,才微微回神。

  良久,从她鼻腔哼出声蔑然的笑,转身而去。

  *

  热,好热。

  是夜,将军帐内,烛火将息未息。

  靠墙的榻上,少年双手撑塌而坐,裤脚下露出的脚踝泛着青白光泽,赤足踩在地上。

  正是冰寒地冻的时节,江淮换身上下只一身素色里衣,却丝毫不觉得冷,反而周身燥热。

  原本只是好端端地睡着。

  到了午夜,却忽有一股邪火从脚底生出,沿着经脉一路向上爬,直蹿向心肝,却又化成数千万只蝼蚁,向四肢延伸,似是非要啃咬得他浑身战栗欲生欲死才好。

  这些年来的出生如此早就为他昭示了暗算的源头,少年忍着浑身止不住的战栗,双目猩红地望向桌案上圆形的水渍,紧咬着唇一挥手,满桌的笔墨纸砚乒乓坠地。

  而他也跟着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又似乎是被这帐内的动静惊扰了,有女子踩着月色,掀帐而来。

  “淮哥哥,你怎么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的裙裾,一双素手的指甲白净,搀着他的双臂将他从地上扶起,“淮哥哥,你是哪里不舒服么?”

  少年双手的皮肤下隐隐透着涨动的青筋,似乎昭示着身体的主人此时体内的躁动是如何让人难以忍受。他下意识要挣开那双扶他的手,可在苍白指尖划过那素白半透的纱袖时,却一下愣住了神。

  这是这些日子,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这样的表情。

  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江淮奋力抓住那一片熟悉的袖角,猛地抬起头。

  依稀月光下,少女的轮廓却辨不真切。

  熟悉的素白纱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形,没有任何繁杂的装饰,柔软的发丝在脑后简单挽起,两颗珍珠耳坠随着呼吸在脸庞摇摇晃…...

  一切的一切,实在是像那少女的模样,纵使一层轻薄的面纱覆在她的下半张面上,还是叫他瞳孔微缩……

  半晌,他下意识地试探出声:“阿雪……?”

  空气好似凝滞住那么一瞬,即使看不清面庞,他还是听见少女那一声似有似无的笑,良久,她的双手向他怀中攀附过来:

  “淮哥哥,是我。”

  她的气息越发靠近,黑暗中,少年冷白面色衬得他面上每一条弧度都如刻如裁,少女捉起他的一只手,竟是要朝自己心口探去,自然又被他抽回了手,她似乎也不甚生气,只轻叹一声:“淮哥哥,你瞧瞧自己。”

  黑暗中,少女面纱之上的双眼向旁边的桌案一瞟,看见那半盏茶果然倾倒在上,淌出的茶啧在月色下泛着幽幽可怖的光,她竟轻蔑一笑,一只手轻拍少年苍白的脸:“你怎么将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啊?”

  缚春毒,用晶雾河特产的一种水草采制,十八片叶子淬成一滴,化水服之会使人浑身燥热无比,神志不清,如万蚁啃咬奇痒难耐,春情欲动,欲生欲死。

  意志力薄弱的,恐怕会见了人就要交合,而下毒之人便可利用中毒者浑身难耐的躁动,轻易蒙混他人,将其操控于股掌。

  少女在江淮旁蹲下身,俯视着地上控制不住战栗扭曲成一团的少年,嘴里轻“啧”了声,笑嘻嘻道:“淮哥哥,你这样疯癫下作的模样,可真是叫人瞧不起呢。”

  话音刚落,地上战栗的少年便猛地抬起了头,黑暗中,那双原本冷冽如星辰的眼竟然爬满了血丝,苍白面色更衬的他眼中的戾气涨得要爆出来:“为什么要抛下我?”

  少女一愣,她晃神的瞬间,江淮竟一跃而起双手猛地掐住她的脖子:“为什么!林若雪!我待你这样好,你却这样对我,为什么!”

  “对,对!这样才像话,就该这样!”

  那少女被他掐住喉咙,声音断断续续,缚春毒其实已经化去了他身上八成力气,可纵使如此她还是极尽大喘着气才能在江淮手下发出声来:“江淮,你他妈真是没种!只有喝了这烈性的药酒你才能像个男人!你早就该恨她了,你为什么不恨!你就是犯贱!”

  那女子在他手下被掐得连连咳嗽,却越说越激动,神色愈发癫狂,双眼渐渐猩红,声嘶力竭之态仿佛她才是中了毒的那个。

  她哈哈大笑几声,从颈子上生生掰开江淮的手,竟牵引着他的手臂朝自己衣领内探去:“来啊,摸我啊,你中了缚春毒,唯有同我交合才能解了你身上的痛苦,离晨时还远得很呐,你要生生在这熬死到天亮吗!”

  她言语激烈癫狂,也就没有发现,在她拉扯他手臂的瞬间,少年的眸色竟是渐渐暗了下去。

  像是一汪沸水重归于冷,江淮原本抖动着的身体竟然不颤了,他面无表情地扬起她的下巴,侧到了月光亮的一边,安静地沉着眸色,竟像是在细细打量。

  “不对。”江淮端详着面纱下那张脸,淡淡道。

  “不对?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对的!”

  看他渐渐归于冷静,少女竟愈发趋于癫狂,即使隔着一层素色面纱也瞧得出来那底下的面孔扭曲得快要变形:“他妈的有什么不对!江……淮哥哥,你中毒了,你不亲近我你自己是会要死的,你知道吗!”

  少年却像是全然听不见她后面的那一堆话,只死死掐住她的下颌不叫她乱动,口气淡淡地道:“死又如何?但你不是阿雪。”

  似乎是并不相信缚春毒竟在这少年身上起不了奇效,少女仍然十分不甘,甚至语气更为笃定地愤愤道:“我怎么不是呢?江淮,你瞎了吗,连我都认不出!”

  少年的面孔依旧沉静无波。

  好半晌,那只掐着她下颌的手松了下去,少女一直被支撑着的力道突然撤去,整个人竟像是一瘫骨架松垮垮地散在地上。只是虽散靠在地,一双眼仍是愤愤地盯着他,目光不愿意挪移一寸。

  “为什么?!”少女似乎不敢置信自己竟被人戳穿,愤愤地一把扯下面纱,呸了一声,抬头死死望着上方的少年。

  年轻的武将竟是整个人趋归于平静,虽赤着足,却身姿颀长端立在地面,一双眼褪去方前的晦暗,泛着寒锐的冷意,居高临下俯瞰着她。

  江淮的唇角勾出一抹轻蔑地笑来。

  “秦诗诗,你知不知道,若是林若雪用这样的眼神瞧我一眼——”

  “我早就不能自已了。”

第80章 第80 章

  似乎是因为主人如今在鞑靼十分得势, 即使是到了这样四处冰寒的冬日里,都督府里也仍是酒香环绕,温暖如春。

  当然,酒香环绕定然说得不是林若雪这间小小的套房, 但又不得不说, 徐青在对于人质的供暖问题上似乎的确算大方, 拆人给她房中地板下埋了好几条地龙, 反正鞑靼炭石多, 烧得旺,不心疼。

  林若雪睡足饭饱, 正趴在床上,两只雪白小脚一晃一晃地,埋头看手里的话本子。

  今日寻着的这个本子名叫《寻夫记》,讲的是一青楼女子,爱上偶然遇见的书生小白脸后一发不可收拾,一夜风流后书生却消失了, 女主角惨被抛弃一路南上寻仇负心汉的故事。

  原是个无比老套的情节,概因这些时日在徐青的地界儿实在呆的无聊,林若雪看得津津有味, 十分投入, 边看边叹,嘴里时不时发出“啧啧”几声,指着插画上那张与江淮又两三分相似的书生画像,连声慨叹道“可惜了可惜了, 实在可惜!”

  秋月河一役前, 江淮何等威风,盛名响遍大江南北, 就导致画师们在给书籍插画时都忍不住按着少将军的模样笔锋肖他那么两三分,林若雪对这个倒早就是见怪不怪,只是看见情节惨烈,忍不住要对着身边几个丫头语重心长道:“女人啊,切莫不能将风月之事看得太重!看见没有,这就是下场!”

  被徐青拨来伺候她的小丫头叫如玉,蹙眉望了眼地上厚厚一摞瓜子皮,抬头忍不住道:“林姑娘,您还是多顾着点您自己个儿吧,您难道还没听说……”

  “如玉!”她没说完,另一听着年纪稍长的嗓音便将她打断,使劲儿瞪了她一眼,低声警告道:“别乱说话!你难道忘了都督吩咐的——”

  “如玉若月,你俩聊什么呢?”说这话的是林若雪,她刚才嗑瓜子的声音太大,并没听清两人言语,依旧晃悠着脚丫一脸好奇地望着她们。

  若月咳嗽一声,领着如玉走上前去,颔首道:“回姑娘,并没什么,只是都督叫我们来问您地龙烧得还热不热。”

  林若雪盯着她们一会儿,眯了眯眼,似乎很认真地感受了一阵周身温度,尔后肯定地点点头道:“不错的,不算冷,虽然你们都督人品向来奇烂无比,但确实在这一方面还勉强算做了次人。”

  “……”落月有些沉默住了,虽然她早习惯了林姑娘向来反客为主毫不避讳地对着都督大人污言秽语,但一想到自家大人平日里的那些手段,还是忍不住要噤若寒蝉地直冒冷汗。

  年纪小些的如玉却似乎忍不住要分辨几句:“姑娘,其实我们家大人也没您想得那么差劲的,他对待敌人是严苛一些,但也是有善心的,就好比当初我们一家子在边境被两军同时驱赶,就是都督大人收留了我们这些汉人在府里做事,若没他我们早不知冻死在哪里了。”

  林若雪却微微一笑道:“嗯,但也同样是他,将故国的老臣赤身裸体赶到冰天雪地,在风雪中活活冻成冰雕,再用铁锹敲碎成一滩血水。”

  “……”如玉沉吟了阵,却似乎还是不甘心:“可那也是那些老臣羞辱大人在先啊,他们若不冒犯,大人也会待他们很好的,就好比大人对您……”

  “他叛国在先,那样多同胞将士因他而死,难道不该受人唾弃?”林若雪冷笑一声爬起来,突然间就消失了方才惬意的样子盘腿坐起:“邪不压正,他侥幸赢了一时,也终要付出代价。”

  “可是……”如玉嗫嚅几声,两眼不甘似乎还欲辩驳,却被对面落月一个眼色压了下去,只好不服气地扁了扁嘴。

  林若雪却将画本子重重合上,只面无表情地抬头望着她:“如玉,你年纪小,有些事情不懂我不怪你。但徐青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却是自己误上了贼船,是个十足的恶人。他于你有恩,你心中偏袒他是人之常情,但这些话若再于我面前提起,休怪我不讲情面。”

  她声音不高,脸色也苍白,却莫名让人听出一种气势,听得落月扯着如玉连连告退出了房间。

  如玉原本便很不服气,一出房门便更将满腔的不甘心倒了出来,恨恨道:“一个人质而已,嚣张什么啊!若不是我们都督好心她早不知死几回了!还拿画本子教育咱们,到现在还做着江小侯爷会来救她的大梦,明明外面早就传开了…….”

  “如玉,慎言!”落月再忍不住,一把捂住她的嘴,直到对方提溜俩眼珠子再三示意她自己不会再说话了才放开。但即使她不说,整个白帝城也早就传开了,说是江小侯爷行军至临阳城,蒙城主开门接济有恩,要娶那秦城主的女儿为妻。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消息,却唯独一人不知。

  落月舒了口气,朝身后屋内看了眼,后怕道:“你难道忘了都督的吩咐,谁若将这传言在林姑娘面前说漏了嘴,他便杀无赦!”

  “我知道我知道——”如玉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也不知大人端端地对她这么好做什么!人家又不领情,心里还巴巴想着江家那个……”

  “嘘!都督过来了!”

  一抬眼,果然走来了一灰黑色大氅的青年,肃冷着一张脸,正是徐青。

  如玉因为方才的多嘴,仍然有些心虚地向后退,落月便款款迎了上去,施了个礼道:“大人,依您吩咐,姑娘屋内地龙无碍,屋子很暖和。。”

  徐青没应,只注视着她身后屋内的一抹跳跃灯火色,眯了眯眼,说不清是什么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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