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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我好想你……”

  声音低哑, 没有明显的泣音,直至肩上传来一阵潮热之意时,如霰才骤然回神。

  他向来体寒, 一点细微的温差都能有所觉察,此时氤氲的热气沁下, 烫得惊人,就如同她这个人一般, 叫人触之升温。

  但如霰十分不习惯这样的接触, 自小到大,他从未与人这样贴近过,更何况……因过往之事, 他甚至算得上厌恶这样的亲密。

  此时没有动手, 已经算他善心大作。

  “林斐然?”他声线微凉,见人不答, 索性抬指勾住她的后领,试图将她拉开些许。

  孔雀一族的秘技便是如此, 若要控制人心, 便得四目相对。

  可林斐然一动不动, 甚至将他揽得更紧了些。

  自长大后,林斐然变得更加内敛沉默,她很少说什么感性的话,那会让她不自在,唯有在面对双亲之时能有些放纵。

  因为这是她的父母,在他们面前,她还是过去那个无忧无虑的林斐然。

  她揽着身前人的脖颈,细细看去,眼前的一切都不大清晰, 好似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甚至母亲的侧颜都变得模糊起来。

  是不是一旦长大,就会慢慢模糊幼年的记忆,好的,坏的,仿佛都抵不过时间的侵吞。

  她缓缓直起身,凑近看了看眼前人缥缈的神情,擦了擦他的下颌,随后以掌按住他的双腿,动作中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强硬:“……我前不久才梦见你,今日又得见一面,你便要走了吗?”

  即便恍惚,即便心底带着柔润的孺慕之情,但她到底已经成了如今这个林斐然,不想让眼前人走,倔性一出,便会动手拦下。

  如霰微顿,视线扫过她的掌心,忽而挑眉:“若我要走呢?”

  林斐然抿唇低头,一言不发,面容上散落些许稀疏月影,显得有些落寞,她的掌心顺着他的腿缓缓下移,按在膝头,五指微拢,只停顿片刻,便又继续向下,触及小腿。

  那是一种不带任何狎昵之意的触碰,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她只是不敢轻易离手,怕眼前人下一刻便在梦中消散。

  她倾身盘坐在地,双手抱住他的小腿,歪头靠在他的膝上。

  她如同呓语,却又十分笃定:“你不会走的,其他人都不在乎林斐然,但你们不会。”

  以前,山上风雪倾压,夜间冷寂,每每临近凡间中元节,林斐然都会在屋中燃上一夜的灯,大开门窗,然后裹着衣裘,备上许多吃食,独坐窗际远眺。

  她想,诸多弟子中,唯有她一人相信中元回魂之言,所以今夜舍馆内只有她这一盏灯明,若是父母没能在将军府寻到她,便能远远看见三清山上亮起的一豆灯火。

  他们会想,原来慢慢在那里。

  如霰也静了下来,他看着林斐然的侧颜,眸光微动,肩头那片潮热也转为湿冷,他这才发现,她也只是在抑制不住,拥著他的那几刻落了几滴泪,现在已然收回。

  父母故去,人却不会日日悲痛,只会将这股茫然悲怆埋入心底,如同扎下一枚驽钝的长钉,平日不显,但在见到普通的一碗饭,一朵花时,便会骤然想起某个过往,于是这枚长钉探出心口,瞬时伤痛。

  他直起身,低声问道:“就这么想我么?”

  林斐然点头。

  “这几日心情不佳,胃口小了不少,也是为此?”

  她又点头。

  如霰轻叹,如玉的手微微抬起,挡住月色,在她头顶触下小片阴影,许久,他到底还是没有将手落下。

  人总是多面的,他有时觉得林斐然像只呆头鹅,不解人意,有时又觉得她像只小牛犊,不仅力大,更有初生之时不怕虎的孤勇,但更多时候,他还是觉得她像一柄直插罡风中的旌旗。

  任风独吹,我自烈烈,任风狂吹,我自岿然,任风高扬,我当凭风起。

  他向来欣赏这样的人。

  他与她有很多地方不同,但其实又很相像,就如同院中那些纷乱的落叶,无一片相同,却又有重合之处。

  是以,他心中也知晓,林斐然现在需要的不是他的安慰,甚至不是任何一个人的安慰。

  如霰起身,望向窗外,眸中映着堆积的云团,忽然道:“秋日第一场雨便要落了。”

  他带着林斐然跃出窗外,落至梧桐树间,被惊扰的枝干微颤,摇晃疏落的月影洒在他眉宇间,却掩不下那般清靡孤傲的容色。

  冷香悠然,浓影清月,他望向月色,一阵风过,淅淅沥沥的秋雨便滴落而下。

  “夜雨尽寒,招魂不返,不如借一场秋雨,落尽哀思。”

  透过梧桐枝叶,林斐然见到淅沥的雨幕笼罩住整座兰城,画面极美,绵密怅惋之时,丝丝尽落,丝丝尽润,丝丝尽悲。

  暑过秋来,盛极一时的绿意也要渐渐褪去。

  两人坐在树间看了许久,腿自枝叶间垂下,一黑一白,晃晃悠悠,金环泠泠。

  林斐然转头看去,娘字还未出口,便见身前之人撑着枝干,倾身而来,一缕金红之光自他眼中闪过。

  “已借这场秋雨洒泪,郁气大出,便不必再多感怀,林斐然,你该休息了。”

  林斐然闻言只觉身体十分疲乏,心中却尤为畅快,朦胧间,她倾身而下,横卧枝头,闭目酣眠。

  如霰看了许久,这才抬手将她唇边发丝拨开,但也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他望向兰城,望向这场秋雨,静默不语,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夜才刚刚开始。

  翌日天明,林斐然扶额起床,看向窗外一碧如洗的天际,只觉得神清气爽。

  她还记得昨夜如霰来寻她,两人换回了太极阴阳鱼,随后……好像如霰离开,她埋首在桌前画符,但画到一半,太过困乏,便倒头睡下,又于梦中见了母亲,和她看了一场雨。

  梦中细雨如丝,仿佛将她的心也洗得澄碧。

  她最近很爱做梦,但梦中又能经常见到亲人,算来也是好事,但这大抵也说明她太累了。

  林斐然决定休憩几日,练练工笔,师祖经书上搓下的那枚墨丸不大,若是在脸上勾画时出了差错,便再没有墨可供修改。

  她幼时学过丹青,再加上画符所需,道和宫的小学宫也会有类似的技法课,是以她也有些底子,花草云景倒是不在话下,就是这人像,她向来画得涩手。

  当年教课的师长便说过,她画的人神韵大都一样,略显僵直,远远不如她笔下的花草那般灵动有神。

  那时他还顺带点了卫常在几句,说他画人虽灵,惟妙惟肖,跃然于纸,但笔下之人的眉目总不自觉拉近,乍看无碍,但若是凑近细观,便能看出些森然,再和善的人在他笔下都逃不过这遭。

  好像在他眼中,人都是这般,面相再善,内里都是皮囊装骨,森森一片。

  林斐然记得清楚,那时师长还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叫他打坐时少去小松林,多去山巅,那里日光灿烈。

  她收敛思绪,坐在院中的方亭内,四下清风,秋意瑟瑟,她动动手指,提笔在纸上绘出一副秋风落叶图,笔法熟练,初秋的萧瑟跃然纸面。

  “手还没生。”她满意点头。

  庭院、梧桐、秋池,一一画过,虽然只是白描,却也找回一些手感,她深吸口气,换上另一张纸,略略勾出一个轮廓,却在眉眼构造上犯了难。

  她要画一张怎样的脸?要画一个怎样的自己?

  默然片刻,她犹豫落笔,只能将印象最为深刻的五官尽铺纸面,荀飞飞的眉,碧磬的鼻子,如霰的唇,再添两枚旋真的虎牙。

  她在眼睛处顿笔,几息后,将师祖那对骇人的大眼添了上去。

  说实话,这几人样貌都是极好的,这般组合起来虽有些非人之感,却也不丑,但太惹眼了。

  她把纸挪开,再度落笔,她想画个与自己相反的人,眉头飞扬,眼尾上吊,唇角下垂,活脱脱一个飞扬跋扈却又十分僵硬的恶女。

  “……”

  她长叹口气,这样不自然的面容,有经验的人一见便会察觉不对。

  林斐然从芥子袋中掏出糕点,吃几块解了解闷,又继续埋头画起来。

  ……

  “你在画什么?”泽雨凑近去看,见明月笔下早已勾出一幅人熊相斗的简图,他双眼大睁,“这是那个林斐然?怎么突然画她,你都没画过我!”

  明月一时无言,不理他后半句,只道:“这是交差用的图,总得应付几张,下次若有异动,我们也能尽早知晓。”

  上次她去往妖都,见了林斐然,也告知了行使一事,最后商议下来,两人都觉得这画像无碍,前来探查的行使也不必阻拦,只要他们知道真明月尚在妖都便可。

  林斐然如今在妖界已不算无名之辈,有心之人想要知道她的身份,并不困难。

  泽雨凑过去看了又看:“你怎么把她画这么高?”

  明月安慰似地摸了摸他:“她高你半个头呢。”

  泽雨立即站起身:“我们鲛人族本就与常人不同,生命极长,我还在生长期,况且加上尾巴,我比她高两个头!”

  “好好好。”明月从善如流应下,将手中回信折起,随即一顿,“不对,你是说,你还未长大?”

  泽雨双肩绷起,眼神飘忽:“按、按人族来算,我早就成年……”

  两人就此争论起来,桌上那张信纸兀自抖动,自发折叠成一只纸狐狸,飞出窗外,越过际海,回到狐族,不同的信纸被分门整理,最终送到秋瞳院中。

  她这几日陆陆续续收到行使回信,多是人族公主无异,时常待在行止宫中看书,间或外出闲逛,虽无人理睬,却也颇为自由。

  秋瞳草草看过回信,便迫不及待地展开画纸,每人大抵画了两三张,勾出的轮廓并不精细,但她还是认了出来,画中之人是林斐然无疑。

  她的神情如她之前要求一般,俱是狂暴之像。

  林斐然狂暴地和食铁兽搏斗,林斐然狂暴地吃一堆食物,林斐然狂暴地和人族公主闲逛。

  ……

  这些行使,说他们敷衍也不至于,但的确不太上心,这样的神情分明不会出现在林斐然脸上。

  秋瞳将回信燃尽,只留下画像,她细细看向其中一张,思忖道,难道林斐然与这人族公主关系尚佳?她也帮过这人族公主么?

  不对,她转回心神,又想,以后若有事,能否暗借这公主递话?

  思索之际,屋门被敲响,是极为规律的三声,秋瞳愣愣看去,门前立着一道身影,似是没有听到她的回音,他又抬手敲了三下。

  是卫常在。

  秋瞳心中一黯,这段时日以来,她也就在林斐然闯剑境那日见过他一面,其余时候他都在闭关。

  她前世与卫常在感情甚笃,两人在一起后又四处游历多年,感情非比寻常,重来一世,即便她早已做好从头开始的准备,却仍不免为这般落差伤怀。

  如同凉水兜头,将人浇个透心凉。

  秋瞳心神一乱,草草将画像叠在一旁,强笑着开了门:“卫师兄,有事么?”

  卫常在立在门前,形容规整,乌发以一枝褐梅斜簪,道袍靛蓝,更衬冰雪之姿,足蹬长靴,背负一柄通白长剑,略长的眼扬起,向她颔首道。

  “你应当知晓前几日传来的消息,若要入春城参典,需得以足丈量而去,参典弟子不可御剑御兽。从中州至春城,距离不算近,是以明日一早便得出发。

  此行常英师兄为领队,我为协从,你是参典弟子,早做准备。”

  房门大开,卫常在也没有踏入的意思,甚至视线未有游移,他从不乱看。

  秋瞳眸光微闪:“这样的事,怎么是卫师兄亲自来说?”

  卫常在抬手,指间挟着几只纸鹤:“本是以信鸟相传,但你屋内开了法阵,它们进不去,我与师兄有义务通知到每个参典弟子。”

  秋瞳眼睫压下,短促应了一声,她没再开口,于是周遭也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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