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节

　　停了很久，维加长呼出一口气，眉眼弯了起来，“幸运开始眷顾我们了，是不是？”

　　为了庆祝这件事，她决定留下来吃午餐，顺便定下接下来的其他杂交实验计划。

　　新联城与科索镇中央那片规划好的农田大棚，基本上已经快要全部搭建完毕了。

　　等恒温灯入场，融化冻硬的土地，新一轮的开荒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新联的凝聚力在增强，维加打算在合适的时机，挑选合适的领民，将杂交后的种子发下去。

　　魔法带来的便利无可匹敌，她不能因为惧怕后果就把向前发展的道路压死。

　　倒不如说，其实从很久之前开始，她就一直在考虑，如何让新联彻底觉醒，让所有被压迫的人拥有反抗的力量。

　　何况目前为止这些农田全都属于政务厅，是政务厅雇佣农民去种植。

　　她在发展的最一开始做这种事，才能将后续的每个步骤都牢牢掌控在手里，以确保最平稳的过渡和发展。

　　况且遥远的翡翠城，隔壁的南部北部，那些大帝、贵族，绝对不可能放任新联就这样发展下去。

　　新联必须拥有力量。

　　但这一步怎么走，如何规避魔法带来的隐患与危机，如何不让灾难重现，都一定得慎重考虑清楚。

　　今日菜谱是莴苣鱼肉面粉组合的炸鱼丸，中间加了疯癫大蒜和盐调味，烤小羊排和莓果沙拉。

　　贝亚特还给她倒了一大杯她们自己酿的泡泡柠檬酒，口感很像酸橙可乐，维加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喝下去。

　　“这个一定要加进魔力美食店的商品单！”没人能够拒绝冰镇泡泡水！

　　贝亚特又帮她添了一杯，顺便汇报黑蝴蝶药剂铺最近的情况。

　　“试探和闹事都消失了，那位优雅的管理员太太帮我们解决了不少麻烦。”说到这，女士若有所思，“她似乎得到了某种指示，往往麻烦还没开始之前，就已经被她解决掉了。很多次，我都能察觉想对我们出手的，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维加对此不怎么意外，在解决东部之前，她在金叶子屋时，纳西娅的暗示已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艾维斯心系平民，但困于老佩恩的压制。

　　她：“艾维斯一直在试图反抗老佩恩伯爵，那个家里估计没带给过艾维斯什么好回忆，所以他会对同样关照平民的我们抱有好感。只是不知道最后玫瑰能不能扎破雕鸮的脚掌。”

　　贝亚特：“如果是这样的话……小姐，恐怕玫瑰已经缠住了雕鸮的脖子。”

　　维加动作一顿，“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和您报告，”贝亚特擦擦嘴，“就在今天早上，老佩恩被杀死在他自己的卧房，凶手被佩恩家的管家当场抓住，就是老佩恩的大儿子安东尼奥。”

　　维加的眼睛慢慢睁大了。

　　贝亚特：“现在包括松木荒地在内的东西部的新一任伯爵是艾维斯·佩恩，或许明天皇宫的任命书就会下达。现在整个荒地早已传遍了。”

　　维加敏锐的察觉到其中隐藏的古怪——要知道这个时代同样有长子更容易获得继承权一说，更别提艾维斯复杂的身世了。

　　所以就算佩恩家大儿子什么也不做，只要不惹伯爵厌烦，这个继承之位大概率也是他的。为什么会极端到要杀死亲生父亲？最后让艾维斯捡了漏？

　　顿时，曾经看过的无数宫斗政治斗争的剧情全在她脑海中展开。

　　如果真是她阴暗揣测的那种发展，那这位艾维斯也是个能人啊。

　　她放下叉子，打了个响指，桌面上用过的餐盘立即变得光洁如新。

　　“让我们去拜访一下管理员太太吧，”女巫眼睛垂了下来，“毕竟人家多次朝我们伸出了帮助之手，不去当面恭喜一下实在是说不过去。”

　　顺便，她也的确很想看看，继承之事是否真的像她所想的那样。

　　还是那间金叶子屋，还是熟悉的满墙玫瑰。

　　不过接待维加的，不是优雅的纳西娅，而是艾维斯本人。

　　年轻的新任伯爵坐在宽大的靠背椅上，脸上始终带着若有若无的笑，谢里登站在他身后，像一块板砖。

　　“纳西娅去处理其他事情了，您可以在这里坐一坐。”

　　“真是太不巧了，我们这段时间受到了不少管理员太太的关照，黑蝴蝶向玫瑰献上最诚挚的感激。”维加将带来的礼物放在桌面上，微微弯腰，“并且，恭喜您，伯爵大人。”

　　艾维斯没有去看那些礼物，而是一眨不眨盯着兜帽下方的阴影，状似无意间谈起了另一件事，“听纳西娅说，您那里收容了不少难民。”

　　“我们很缺人手，”维加选了一种模棱两可的回答，“难民廉价又胆小，很好管理，吃的也不多。”

　　艾维斯：“的确是这样，但您似乎还无偿教授他们课程。您认为平民应该学习知识吗？”

　　维加：“我认为人活着的每一天都在学习新知识，从走路到说话，这或许和身份地位无关，大人。”

　　艾维斯忽然笑了，“即使是接受过我们那么多帮助，在亲眼见证过我的下属对待平民的态度之后，你也不会轻易表露你的立场。就和纳西娅说的一样，你很谨慎，也很狡猾。”

　　维加没明白这货究竟想说什么，但她品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黑蝴蝶无比感激您的帮助，这也是我冒昧上门拜访的原因——您的善良让令我们动容。”

　　“既然这样感谢我，那付出一点小小的报答应该不算什么难事？”艾维斯抬手，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卷轴从桌上漂浮起来，直直飘到维加面前展开。

　　卷轴上只有短短两行字。

　　[任命___为松木荒地总政务官

　　签署人：艾维斯·佩恩伯爵]

　　“在空白处签上你的名字吧，小姐。”伯爵长长的手指抵在下颌上，“希望我不会太过唐突，但请原谅，伯爵之位代表了很多事情需要操办。纳西娅必须替我赶到更重要的地方去，荒地至此空缺。”

　　维加：？？？

　　她茫然了短短一瞬后迅速反应过来，看起来艾维斯亲近平民是真的。

　　所以，他谋权篡位也是真的。

　　毕竟松木荒地被老佩恩统治时期，平民们的生活堪称水深火热，看贝亚特和难民们的经历就知道了。

　　这样的贵族，必定会和艾维斯产生碰撞。

　　怪不得艾维斯身边只有管理员和谢里登两个人，他注定得不到太多有力支持。

　　这是一份明晃晃的招揽。

　　只是她没有表露出来，而是轻声说道，“大人，我不太明白。”

　　“你很聪明，”艾维斯摩挲着掌心的花瓣，“不可能想不明白我的意思。请相信我，我很有诚意——如果你的身份有问题，我可以帮你解决，让你不需要继续把脸挡住。当然，关于你的一些小秘密，我也无意探究。我只是认为，你和我拥有相同的利益目标，那为什么不能走到一条路上来呢？”

　　他起身，绕过桌子走到维加面前，猩红的玫瑰盛放在他身后，昂贵的流金斗篷涤荡出浪潮般的波纹。

　　“我愿意付出我所有的诚意，无论你想要什么，权利，地位，庇佑，我都可以给你。”艾维斯伸出一只手，“所以能否给我，以及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呢？”

　　维加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脑袋陀螺似的转了起来。

　　很明显，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但拒绝这样一个明显很有城府、才刚刚算计完大哥算计完狗爹的家伙，带来的后果恐怕也是毁灭性的。

　　最重要的是，能在这个世界里拥有良知的巫师稀有至极。他们两个人完全没必要站到对立面去。

　　就如艾维斯所说，他们拥有相同的利益目标，而平民也从不必须是哪一方的所有物。

　　“我真是受宠若惊，大人，”维加缓缓弯下腰，让头颅垂到低于艾维斯手掌的高度，“难以想象我这样的小人物也会得到您的青睐。您说的没错，我怜悯平民，不认为他们应该受到如此虐待。”

　　她的声音无比真诚，“很荣幸能和您拥有相同的想法，所以无论您想做什么，黑蝴蝶都会不遗余力为您提供帮助。只是官职实在不适合我，大人，我是个非常没有野心的人，对权力毫无渴望。如果我今天答应了您，反倒是拖累了您的脚步，这样我会唾弃我自己的。因此，请允许我使用其他方式给予您助力吧。”

　　半空中的卷轴慢慢收回，轻轻躺到了艾维斯空滞的掌心。

　　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打在卷轴上，用的是维加所带礼物上的金色丝带。

　　*

　　离开荒地的时候，维加手里攥着一条金链，玫瑰的枝桠缠绕在链条之上，荆刺与花瓣交相呼应。

　　这是艾维斯给她的，让她什么时候回心转意了，带着这条项链去亚拿城找他。

　　亚拿城是他领地的中央城，位于荒地北方向。

　　他很急迫，虽然掩藏过，可语调中的某种东西仍然呼之欲出。

　　恐怕就算是继承爵位了，艾维斯的屁股仍旧坐的并不稳当吧。

　　维加没有戴那条项链，只是把链子塞进随身的伸缩袋里，赶回了新联。

　　新联城里，新到来的同伴们学的都非常认真。根据他们所擅长的方面，迅速被分到了不同的岗位，政务堆积的情况很快得到了改善。

　　连魔力美食店和正在建设的魔药剂铺都安排了新人手。

　　望着终于没被报告淹没的桌面，维加喜极而泣，立刻决定趁此机会去各处好好转一转。

　　然而，她才刚刚打开窗户准备翻出去，屋门就被敲响了。

　　“小……呃……姐……”所罗门假装没看见女巫搭出去的一条腿，咳嗽了两声才说，“科索镇附近忽然出现了许多人，看模样，像是从牧场出发的难民。”

　　维加镇定地把腿收回来，“……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战争结束，在和皇宫的和平条约签署完毕后，维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拢还活着的人。

　　包括不限于新联主城外的所有。

　　例如被新联城和科索镇夹在中央的那两个小村子，在跑了一些、打没了一些人的情况下，两座小村子最后总共只剩了十来户人家。

　　还有城西方向的几个小镇子，归拢完毕，也只归了二百来人。

　　这些人愿意的，都被维加统一安排迁居到了新联城内，城里有不少再也不会有人回来的房子可供居住。

　　不想来的，也被维加以“一小袋混合麦、燃料以及鸡蛋”+“暂居一个冬天后再做打算”哄劝了过来。

　　所以现在除了新联城以外，基本都是无人区。

　　其中科索镇属于被战争破坏的最严重的镇子——最后一战时，地精为了一举消灭索耶的军队，几乎掏光了家底。

　　连绵不断的凤凰大弓差点将这座小镇夷平。

　　汤姆站在断壁残垣前，冻的干裂的脸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都、都没了啊……”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亲眼看见曾经的家乡变成一片焦土，一路走来的人们仍然无法挪动一下脚步。

　　寒风刀子似的刮过身体，稀薄的阳光将被毁掉的小镇映照的无比清晰。

　　虽然还没下雪，可初冬的冷气仍然冻的人们打了几个哆嗦。

　　“汤姆，老兄，”身边的人搂住了汤姆的肩膀，“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神主庇佑，幸好我们都还活着。”

　　“是、是啊……”汤姆感觉胸腔里像灌满了铁水，“还好我们都还活着……等一下，”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我们要不要绕去科索山看一看？山下的玛瑙河还有采沙场，山里还有采石场和矿区。那里一定没有被战火波及，或许我们能找到不少可以用上的工具回去。路上的安全也有个保障。”

　　大家面面相觑，一致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虽然天气很冷，土地都被冻的硬邦邦的。可是他们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女巫小姐赠送的厚冬衣，脚上也是虽旧却保暖的绒鞋。

　　只要在夜晚降临前走到那几个沙场石场，他们就能挨过这一晚。

　　说干就干，一路走来三十几人已经培养出了默契。然而当他们刚准备翻过废墟时，身后蓦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