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我已经同他解释过了。”伏苍抿抿唇, 迅速接口。

　　“那就好。”飒飒发现他的耳根已经红到近乎滴血的程度，不忍再问, 随口道，“别人误会就算了, 长辈们误会，确实不太好。”

　　这句话仿佛带着什么特殊法力，伏苍耳根上的那抹红迅速消退, 面色微微一白。

　　飒飒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他身上, 准确地捕捉到这番变化，心头微微一跳。

　　一个从未思考过的问题不经意掠过心间。

　　伏苍, 是不是喜欢她？

　　未来得及深想, 她便听伏苍轻声道：“那个玉符……里面是麒麟族长老们替我准备的聘礼。方辰长老说，误会便误会了, 先给我。

　　他定定地看向飒飒，金眸在日光底下，折射出一丝炫目的光彩。

　　“哦。”飒飒不知怎么地, 就有点慌乱，“那、那挺好的。聘礼你自己保管好，不用给我收着。”

　　刚说完, 她就发现自己后面这句话纯属多余, 且有自作多情的意思。伏苍并没有将其交给她保管的意思。

　　可谁让他之前, 什么都想交给她收着呢？

　　“好，我自己收好。”伏苍低声道，嗓音中多了些温柔的意味，“以后给喜欢的姑娘。”

　　飒飒深吸一口气，道：“是这个道理。”她朝伏苍点点头，胡乱道，“我回房看看剑法。”

　　伏苍目送她回卧房，轻轻掩上房门。

　　这一场谈话，开头慌乱的是伏苍，最后心乱的却是飒飒。

　　这个状态，剑法是看不下去的。

　　修真者的记忆力极好，她将自己与伏苍的相处记忆拎出来，翻来覆去反反复复地看。

　　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头绪。

　　就算是前世，她也没有谈过恋爱啊！

　　共生契约联系的两个人，从某种程度上，比道侣更为亲密，伏苍又一直陪伴着她。

　　相处过程中，那些看似暧昧的独占欲，仔细一想，也在正常范围内。

　　飒飒越想越烦，索性提剑前往主峰练剑坪。

　　练剑坪有专门供弟子切磋的擂台，飒飒主动跳到台上，一连打了十八场。

　　开始两场，同她对打的，还是金丹；后面，只有元婴敢上台。

　　飒飒也放开手脚，专心与人比试，从青天白日打到暮色四合。

　　不管是剑宗的元婴期，还是来剑宗做客的元婴期，皆是精英中的精英，与之前遇到的、半桶水的邪道修士不同；就算飒飒，也要专心应对。

　　十八场比试中，飒飒也见识到修真界各宗弟子的诸多手段。

　　比方说，最后一场比试之中，一个御兽宗的元婴弟子召出的、一只黑灵乌贼灵力虚影。

　　她一剑划过去，那灵力虚影反而……结结实实地、朝她喷出一片浓墨。

　　即便飒飒及时用出剑气防御，也有些许灵墨溅到她的脖子上。

　　黑灵乌贼的墨中带有特殊的法则，有禁锢灵气的效果。

　　心剑一动，剑风一扫。

　　飒飒送那弟子和他的乌贼下了擂台。

　　“对不住。”那御兽宗的弟子拱拱手，瞅了瞅飒飒脖子上的点点黑墨，不好意思道。

　　周围的弟子朝他露出谴责的目光，这么漂亮的师妹，也好意思下手。

　　完全忘记这位师妹之前是怎么虐他们的。

　　“无碍。”飒飒朝那弟子点点头，迅速闪身，往极是峰的传送阵而去。

　　黑灵乌贼的灵墨属于“咒”的一种，用净尘诀除不去。

　　要么，老老实实地用灵力冲刷一整夜，痕迹自然消退；要么，用乌灵草汁液涂抹；大家一般采用后者。

　　乌灵草是再常见不过的灵材，飒飒之前为淬体做准备时，也买了不少，倒不用特地去交易阁一趟。

　　抹上乌灵草汁液，点点黑墨消去，心理上却还是有些不舒服。

　　洞府后院有一眼温泉。

　　防止有尴尬情况发生，她将隐匿法阵打开，隔绝神识探查。

　　整个人浸入泉水之中，心绪逐渐放空，什么天生剑体、魔修前辈都离她远去。

　　空到极点的时候，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伏苍。

　　过一阵，飒飒郁闷地起身，运起灵力，发丝和身体瞬间变得干燥。

　　要不，直接问？

　　可问了之后呢？说咱们在一起是没有前途的，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在一起是不可能在一起的；真在一起，伏苍更不可能同她解除共生契约，或者提前飞升。

　　若她真的归于剑道，伏苍……也会更加伤心。

　　飒飒没有发现，她从头到尾，都直接略过“自己喜不喜欢伏苍”这个问题。

　　她穿上法衣，微微定神，指尖触碰到伏苍为她炼制的苍青色发带。

　　神识微微包裹发带，其上阵法符文微微亮起，却不到被触发的程度。

　　层层强大的攻击防御法阵之间，有一个隐秘的储物法阵。

　　飒飒的储物法器很多，所以之前虽然注意到这个法阵，却从来没有动用过它。

　　指间灵气微微涌动。

　　法阵光芒一现，落下一片青绿色的、闪着微光的鳞片。

　　鳞片之上，有着她最熟悉的气息。

　　飒飒面容微微一白，将其缓缓握住。

　　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前院。

　　伏苍立于她房门之前，嗓音中带有微微的紧张：“你都知道了。”

　　他察觉到自己鳞片的气息。

　　飒飒踯躅一会儿，道：“你还年轻。”

　　年轻的时候，很可能认不清自己的感情，将朝夕相处的情分错认为爱情。

　　“嗯，我还年轻。”伏苍微微垂下眼睫，“除了这个呢？”

　　“我对你。”飒飒硬着头皮道，“没有男女之情，只有同伴之谊。”

　　最亲近那种同伴。

　　伏苍一怔，金眸认真地看向她。

　　飒飒心口微微一疼，缓缓摊开手掌。

　　麒麟族的鳞片极为坚硬锋利，已经在她手心划下细微的伤痕。

　　“等你遇到两情相悦的人，再把鳞片给她。”

　　伏苍垂下眼睫，伸出手指，拿起她手掌之上的鳞片，收入空间戒。

　　旋即捉住她的手掌，灵力从伤痕上抚过，痕迹自然消失。

　　“谢谢。”飒飒有些轻微的尴尬。

　　伏苍抬起金眸，抿抿唇，看向她，眸光复杂难辨。

　　他道：“我们之后，还是同伴，对吗？”

　　飒飒一怔，轻轻点头。

　　“那不管是天道，还是别的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对不对？”

　　听起来倒是这么回事……但那不符合飒飒的期望啊。

　　伏苍很固执，飒飒的固执也不输于他。

　　她眼睫微动，没有说好还是不好，而是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我们想办法，解除共生契约罢。”

　　伏苍直直看向她：“为了不拖累我？”

　　“是，也不是。”飒飒轻声道。

　　“你应当知道，一开始，我便不愿意签共生契约。”

　　“最后答应，不过为保全故人之子。”

　　“为你塑体之后，我便在考虑解除契约之事。”

　　神魂状态的伏苍极为虚弱，几乎不可能在天谴下存活；塑体，也需要共生契约的存在。

　　但一旦塑体，只要解除契约，便能得到天道承认。

　　“两个人，总绑在一起，不是办法。”

　　“但共生契约的解除方法已经失传，所以我之前想的是，要是传说是真的，我们两人一旦飞升，神魂之上所有印记消失，也算解决这个问题。”

　　“而今知道天生剑体的事，不过将这件事提前。”

　　这话说得真假参半，飒飒确实想过，等飞升，共生契约或许便自动解除；却不曾在塑体之后，便想着解除契约。

　　飒飒再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伏苍，我们因为阿琳遇见，一起走过一段路，我当你是最亲近的人，也愿意同你一起面对困难。

　　“但同生共死，我不愿意。”

　　伏苍面无表情地等她说完，微微凑近。

　　飒飒睁大眼睛，稍微朝后退了退。

　　伏苍眼眸微微弯起，却无半分笑意：“如你所说，要是传说是真的，等我们飞升，神魂之上干干净净，什么契约都没了。”

　　“在那之前，就不用找什么法子解除契约了。”

　　“我想与你同生共死，不需要契约。就算解除，怕也不能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