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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咳咳,孽畜,浪费他几件好东西,连天阶法器都用上了。

  鼎剑宗的人应该看到他印记了吧,怎么还没来?

  温阑挣扎着想起身,好半天,只扬起一点脑袋。

  他拿出药想吃,却因为脱力和震伤,药根本喂不到嘴边,脱手而出,散落一地。

  瓶子滚动间,温阑听到了脚步声。

  温阑顿时大为警惕。

  是谁,救兵还是敌人?

  在满目狼藉中,一片银白的衣角抹入他的眼帘,宛如天边明月,皎皎似水。

  温阑一愣,随即大喜。

  “阿辞!阿辞,你也来了这里,不,不重要,快帮帮我,我咳咳咳,我没力气了……”

  沈辞秋肩上窝着只小红鸟,顺着咒纹石的感应一路追过来,他的所有情绪也都已经到了极致。

  现在,终于是可以断掉最后那根绳索的时候了。

  他看着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趴在地上挣扎的温阑,眼里明明覆了冰,却又诡异地亮起了温和的神采,如同三月的春。

  “是你啊……”沈辞秋手指轻抚千机剑柄,嗓音好似落雪点红梅,又轻又柔,“温、阑。”

第56章

  温阑浑身不适,疼得厉害,眼看药瓶骨碌碌越滚越远,他不明白沈辞秋怎么还不上前,他欣喜若狂的神色褪去,焦急:“阿辞?”

  沈辞秋抬步朝他走来,路过那头邪兽时,倒地的邪兽猛地一抽,竟是还活着,温阑吓了一跳:“小心,它——”

  沈辞秋看也不看,面无表情拔剑出鞘。

  沈辞秋脚步不停,邪兽庞大的身躯在他身后骤然爆出血花,混在雾蒙蒙的细雨里,殷红的血腥成了沈辞秋的帷幕,美人一袭白衣,罩着红,沐着雨,风拂衣袂,缓步而来。

  温阑本来松了口气,心说死得好,正要提醒沈辞秋赶紧把药给他的时候,却猝不及防对上了沈辞秋的双眼。

  那瞬间,温阑突兀的遍体生寒,仿佛坠落到了冰天雪地,从骨子里生出一种悚然之感。

  因为曾想处心积虑接近沈辞秋,所以温阑也是个细细琢磨过沈辞秋表情的人。

  初见时那惊为天人的姿容,确实在温阑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不过后来惊艳逐渐被沈辞秋的强大和清冷冲淡,直到在不经意间发现了沈辞秋局促的神情。

  别人对他好,他那微微睁大的眼和抿紧的唇,无措又克制的眼神,再度让温阑心驰神荡。

  他自以为成了很了解沈辞秋的人,哪怕郁魁也未必比他看得透。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沈辞秋会选了谢翎,如同他不明白此时此刻,沈辞秋一个看似寻常的眼神,为什么会让他感到危险。

  错觉吗?

  温阑那被阵法搅得暴躁的情绪霎时被泼了盆冰水,他咽了咽嗓子,口吻突然正常了许多,不敢再颐指气使,绷着嗓音轻声道:“阿辞……”

  沈辞秋琉璃色的眼眸动了动,视线落在温阑身上。

  “慕子晨不在吗?”沈辞秋拎着剑,在温阑殷切地注视中,却半点没有来关心他的样子,“我察觉了咒纹石动静。”

  一个符师写的符文做的咒器没一千也有八百,什么咒纹石在脱手后还能隔得老远被刻符者感知?

  送这样的咒纹石,安的什么心?

  温阑因为山谷侵扰丢掉的脑子终于捡回来了一些,加上伤口疼痛,他额上冷汗涔涔:“……他去搬救兵了,我也放了徽记,鼎剑宗的人应该很快就能看到。”

  是啊,少宗主的徽记一出,附近的鼎剑宗人肯定会往这边赶。

  “阿辞,先帮我疗疗伤吧,我……”

  “他其实是丢下你逃走了?”

  “现在那些不重要,”温阑神智到底还受着侵蚀,冷静不了两句话又火气冲天,“我难受得厉害,你快、啊——!!”

  温阑的尾音破成了哀嚎。

  沈辞秋毫无任何征兆,突然一剑挑了温阑手筋,低声叹惋:“你好吵啊……”

  “沈辞秋,沈辞秋!”温阑先前的寒意竟是成了真,他拼命蹬着两条无力的腿想要往后退,惊怒,“你想干什么,我是鼎剑宗少主,你敢伤我!?”

  可他两条脱力的腿即便再怎么挣扎,除了愈发蹭得泥泞肮脏,起不了任何作用。

  雨落在地上,邪兽的血混着水淅淅沥沥蔓延开来,形成一股股红色的小溪,慢慢爬到了温阑身下。

  沈辞秋盯着温阑另一只手,又是一剑。

  “不,啊,救——”

  灵剑利索划开皮肉,甚至还没怎么听到皮开肉绽的声音,温阑的手筋脚筋就在惨叫声中被尽数挑断了。

  温阑从盛怒地威胁,逐渐变成无助地哀求,疼得几乎要昏死过去。

  但偏偏沈辞秋把散在地上滚了泥的药隔空塞入温阑口中,让他就着雨水和泥土吞下去,就是不让他晕。

  沈辞秋走了一路,压抑了一路的杀意,终于汹涌地倾巢而出。

  温阑喉咙里堵着泥,无论是求饶还是痛呼都不成音调,变成了艰涩的嗬气声。

  雨水终于打湿了沈辞秋的半边肩膀,他看着血水蜿蜒,胸中翻涌的杀意没觉得畅快,既然不舒心,那就是血还不够。

  沈辞秋的剑扎穿了温阑的手臂,钉进泥地里。

  温阑嘶哑着呜呜出声,甚至没有力气大喊大叫了。

  “你们真让人生厌。”沈辞秋将剑一寸寸往下,任由猩红的血流出。

  他为复仇而活,恨透了这群人,连梦里都是他们曾经逼死自己的脸,恨意跟这些人的存在一起渗透了他的骨髓,让他也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模样。

  附骨之疽,剜之不去,就算他们死了,曾经的沈辞秋也回不来了。

  那颗胸腔里的心也烂透了。

  他变得多疑,谁离他近了他便要先揣度人心最险恶之处,回应不了谁的期待,也给不出什么东西。

  全是拜他们所赐。

  沈辞秋怎么能不恨。

  他甚至恨自己。

  恨当初将真心给他们的自己,也恨现在孤魂野鬼的自己。

  温阑将泥土呛了出来,痛得满脸泪痕:“阿、阿辞,为什么啊……”

  为什么?

  雨水浸湿了沈辞秋乌黑的发,沾在他雪白的面颊上,沈辞秋微微垂眸,他曾经也想问为什么。

  可他不需要了。

  沈辞秋抽剑,对准了温阑的心口,在他拼命摇头,目眦欲裂间,将剑一点点往温阑的心脏推去。

  “你该死。”沈辞秋说。

  温阑双目圆睁,极度的惊惧中大得骇人,他活着感受到冰凉的剑慢慢破开自己的皮肉,胸口从钝痛到遽然震痛,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地明白死亡近了,但他逃不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死。

  比一刀杀了他更恐怖。

  当沈辞秋的剑透过温阑的心口从背后穿出,温阑唇边不断渗出血,还吊着最后一口气,没能立刻死掉。

  沈辞秋最清楚刀入心口是什么感觉。

  他看着温阑眼睛中的光逐渐黯淡,抽搐的身体不再动弹,沈辞秋此刻身体也很冷,雨水的寒意正往骨头缝里钻,仇人的血虽然足以祭刀,但周围的泥泞,身上的雨,都那么糟糕。

  沈辞秋深深吸了口气。

  这口气在半路莫名颤着呛了一下,他偏头咳出一声。

  就在这时,他周身的寒意忽地散了,雨水被灵力烘干,暖洋洋的气息顺着肩膀蔓遍他全身,跟骨头缝里的寒意打架,轻轻松松就把冰冷踹了出去。

  张扬又温柔地用温暖占据了地盘。

  半天没吭声的谢翎传音响起:“刚巧,我也搞定了。”

  他声音不大,但对此刻的沈辞秋来说却不啻于惊雷炸响,劈开了雨幕和浓重的血腥味,让他沉在阴云中的意识猛地一颤。

  沈辞秋瞳孔中琉璃色的浅光变了变,他手指一蜷,好像突然回到人间,有霎时茫然。

  那厢谢翎收下了宴魅的命和这几个魅妖目前收集到的灵印,分数一下跃居第一。

  不管秘境外的人看到他跑到前面的名字会有怎样轰动,谢翎折扇一翻,摘了面具与斗篷:“我那缕在山谷里飞半天的分魂看到了几处地方,破坏后估计能削减此地的阵法。”

  沈辞秋眼神明明灭灭,握着剑柄,翻腾的情绪竟是成功往下压了压,勉强回话:“嗯,我也看到几块石头,只要……”

  忽的,山谷中的空气仿佛无声震荡,连天的细雨宛若被无形的手撕开,方才还阴云密布的天气瞬间变为艳阳天,山谷的大阵就这么失效了。

  沈辞秋不远处遮挡住视线的巨石消失,露出一条通往山谷外的平坦大道,和大道上三个目瞪口呆的人。

  一个慕子晨,两个鼎剑宗的元婴期修士。

  而沈辞秋的剑还扎在温阑的尸身上。

  透过分魂看到这幕的谢翎心头咯噔一下:不好!

  沈辞秋却异常冷静地拔剑,瞬息闪身至三步外,就在从原地消失时,鼎剑宗那位元婴的攻击也到了——但凡沈辞秋刚才慢上一步,这一招就会结结实实落到他身上。

  “沈辞秋,你在干什么!?”

  两位元婴飞速掠至温阑身边,一人紧盯沈辞秋,提防他出手的同时不给他逃跑空隙,另一人飞速蹲下查看温阑情形,这一看,吓得肝胆欲裂。

  “少主,少主殁了!”

  死透了,根本没有救回来的可能。

  “沈辞秋,你找死!”

  盯住沈辞秋的修士一听消息,毫不犹豫立刻出手,沈辞秋被山谷扰乱的神智已经平静了,但他对着袭来的修士,却没有退。

  在强敌面前露出后背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他半只脚快踏入元婴,因此能感知到这两人是元婴初期的修为。

  修士修炼得越久,越能明白日后每一阶之间的差距好比天堑鸿沟,多少人终身无法突破到下一层,不是稀奇的事。

  但沈辞秋手中千机剑雪芒凛冽,他迎着扑面而来的杀机,轻轻想:修为不过高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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